我许是向天借了胆,靠这么近,意识到问题时,他的瞳底掠过一丝惊慌和不悦,是本能的排斥,本能的不适应,本能对异性刻意保持距离。
然则,不是佛曰,色即是空?
佛曰,一切皆为虚幻。
在他眼中,我为虚幻。
从容如他,娴静如他,冷寂如他。倏时,他侧身避开我的目光,从我身边经过,反而将我周身的热量冷却。我与他,冰火相逢不相融。
我捂着脸,刚才的炙热焚心,不消片刻,被他一个眼神冻结。
被讨厌了吗?翻涌的担忧掀起心境的涟漪。天气闷热,心烦意乱之下,做出不当的举动,实在是不应该,我本打算道歉,然而一转身,看他进入另一间房。
的确被讨厌了。失落之感塞住想要道歉的勇气。
“可是,你的确是耐看嘛。”我不懂他的
禅,但我有我的禅,就好像,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佛祖,我的佛,扎根在我心中的净土。
天幕黑云朦胧。恍然回神,发现闷热的天气起了变化。霎那间,天地迷雾一片,我就知道这么热,肯定有问题。
游意轩是半敞开式的书房,有智能玻璃窗,我尽快做好措施,不料发现后院树下的棋盘,预留了好几天,不见三叔公再来找戒尘下棋,所以棋盘依然在原地躺着。
豆大雨滴敲响了暴雨的节奏。风肆虐,眼看棋子要被刮走,我心一急,奋身闯入雷雨。
“哇唔——”雷声惊耳,惊醒了熟睡的紫陌,小女孩突然大哭,一时间,游意轩也变得混乱。
“紫陌,冬冬老师在这里。”才半分钟的时间,我淋成落汤鸡,还好棋盘和棋子完好无损,可是棋局打乱,还是功亏一篑。
“冬冬施主,你刚才
……”戒尘从另一间房走出,他手里握着一件奇怪的东西。
我擦掉脸上的雨水,跑到竹榻旁边,忙于安抚惊醒的紫陌。我全身湿漉漉,不敢抱着紫陌,免得弄湿她的衣服。
“戒尘师父,你可以抱一抱紫陌吗?”我扭头,求救地说,“她被雷声吓到了。”
戒尘走到窗边,并不打算施舍一点温暖,反而将手中拿住的物品放在嘴边。我定睛一看,看清楚这暗色梨形的陶具,外观精致,刻着一朵莲花,戒尘的手指分别摁住陶具上面的气孔,忽地吹一口气,陶具发出醇厚沉郁的乐曲。
窗外烈风狂妄,搅动菩提树叶,卷起一轮厮杀拼搏。雨势不甘示弱,也来泛滥无情摧残,,咆哮奔腾。
他伫立混沌的红尘,来时,缘起情空,撩拨他人的幻想。他怎可置身事外?
这是什么乐器,吹出的曲
调沧桑而低沉,哀婉似神秘。渐入他的心境,我和紫陌也都纷纷静了心,特别是紫陌,她不再哭泣,乖乖地躺在竹榻上。
我起身,凝望幽雅的他。狂风趁机渗透,僧袍衣角飘起舞动,然而他纹丝不动。
“戒尘师父……”唇,乐声如他入幻,像是伸出一只柔韧的手,轻抚一颗躁动的心灵。
我的呼喊,叫停了他的吹奏。陡然间,静默如梦。他的心,如这乐曲,神秘莫测深邃难解。
“多谢冬冬施主。”说着,戒尘一转身,脱下僧袍的最外层,恍惚间,迅速披在我身上,“多谢施主救下棋子。”
“戒尘师父,我……”我仰视他的面容,淡如水的眼眸,覆灭天地情/欲。
“阿弥陀佛,施主赶快回去换洗衣服,免得着凉生病。”凉薄如他的言语。
“我觉得,很好听。”我尴尬地低头,
红了脸,手攥紧僧袍,有他的体温隐藏在里面。
“我也喜欢听。”紫陌趴在竹榻上,瞪着一双大眼,“我要学,叔祖,你教我好不好?”
“紫陌,你前几天说学书法,书法还没学好,又要学这个,你还有时间学画画吗?”
“你怕失业吗?”紫陌俏皮地笑了笑,“怕失业就早点嫁给小叔叔啊,我们荣庄也不差养你一个闲人。”
小孩子口没遮拦,我听了有些尴尬,偷偷看一眼戒尘,他席地而坐,开始摆弄棋盘。
“抱歉,我跑进来的时候太仓促,所以乱了棋局。”
“不碍事,贫僧记得。”戒尘将黑子和白子复原,我诧然,忙问,“都过了好几天,你还记得棋局最后的位置?”
“贫僧过目不忘,不必担心。”即便他抑制再多,也挡不住他与生俱来的傲气。他生来就是骄子,何以甘为隐于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