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九月,难能休息,尹棘也未贪睡。
起床后,冲了杯速溶黑咖啡,走到阳台,拉帘,推窗,细小的烟尘被扑起,于半空打着旋儿,又被风吹散。
她目光索然,看向窗外。
天色微弱发灰,小区里,刺槐树过了花期,那些茄紫的,荼白的花串,早已坠地,零落成泥,而梢头处的扁平状荚果,却在恣意生长。
从她这里,朝下俯看,层层叠叠的枝叶,已染上薄淡的黄苍。
早晚天凉,秋意渐浓。
但和原丛荆的重逢,总会让尹棘生出,夏天还未逝去的错觉。
距离上次见面,已过去两周。
他们又变成陌生人,再未有过交集,可近来,她却总会想起他。
总会想起,那些无法忘却的细节——无论是游戏机嘀哩哒啦的闯关音,还是和他急速奔跑后的眩晕感,抑或是他喜欢的KitKat巧克力威化的甜腻滋味,甚至是,她那时还不知道的,他其实是在害羞的别扭目光——都已和夏天本身融为一体,刻在记忆深处,永远都不会褪色。
想起他,就如置身于盛夏湿闷的雨,和暑热的风。
想起他,就会产生种种复杂的情绪,像是一团未被命名的化学混合物,在心底纠结,交缠,冲撞,她甚至无法分辨,那到底是什么形态。
或许,那些情绪的形态是溶液。
刚被稀释,还未分层,混杂着她的遗憾、愧疚、怀念、伤感、心虚、恼火,还有她最不愿意面对的——自卑和淡淡的嫉妒。
尹棘垂睫,将咖啡杯放在边几。
脑海中,又浮现出他那天说的话。
她的个性和棱角,真的被磨平了吗?
而让她恼火的,仅是他恶劣的态度的吗?
她尝试拆掉心中,那名为防御机制的墙,想要剖析自己。
好像并不是的。
令她恼火的原因,不是原丛荆的言论,而是她的现状。
她这个人内敛,敏感。
从不喜欢对别人表露真实想法。
但在他的面前,她毫无顾忌,说出过梦想,也是在他的面前,她展现出过,真正的自我。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想被他看轻。
他曾接纳过她的幼稚,渴望,野心。
他本该是她逐梦过程的见证者。
可现在的他,恐怕会认为,她已经是个安于现状的恋爱脑了吧。
尹棘抿了口咖啡,发涩的苦意从舌尖蔓延开来,刚要去漱嘴,手机在桌面轻震。
她走过去,捞起来,看见来电人是章序。
呼吸不由自主地变紧。
她没有立即摁下接听键。
最近,她明显觉出,章序对这段感情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
从之前的若即若离,偶尔施予一些漫不经心的温柔,到表现得格外进取,甚至,可以说是展露了强势的进攻感。
而她却想缓缓,也在往后退。
尹棘无奈叹气。
她不会再因章序的态度而患得患失,可他突然的转变,让她不知所措,也让她没有喘息的余地。
手机的铃声还在响。
原是能舒缓人心的大提琴音,如今听来,却莫名透着催促意味。
尹棘摁下接听键,无奈问:“不是要进组了吗?怎么又给我打电话?”
电话的那头。
章序正在巴黎第7区的一间奥斯曼风格的公寓里,他穿着家居服,走到露天阳台,坐在铸铁椅上。
“我好想你。”男人修长的手指,拾起胡桃木古董茶几上的那支Montblanc的钢笔,随意把玩着,他眼神寡淡,嗓音却很温和:“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尹棘的语气,明显有几分无措:“可你不是说过,在进入角色之前,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避世,断掉所有社交,才能好好的反刍情绪。找我聊天,不会打扰你吗?”
钢笔的墨水,洒泻出几滴,将男人的食指浸污,但他没去擦拭,依然持着手机:“怎么会打扰?跟你说话,我只会放松。”
章序唇角微垂,表情异常冷漠。
说话的语气,却透着亲昵的感觉,听不出任何破绽,毕竟,只用声音来演戏,于他而言,更容易。
尹棘好像正从头脑搜刮着话题,缄默几秒,才温声问:“我记得你前几天跟我提过,Roland导演给你推荐了莫里亚克的《蛇结》,这本书里的内心独白很多,应该能帮你理解角色,你看完了吗?”
“看了一些。”章序淡淡回答,并不想跟尹棘探讨文学作品,“怎么不说说你自己的事?”
电话那头的尹棘,似乎怔住了。
章序的声线依旧温柔:“以前,你总会跟我说很多自己的事的。”
尹棘叹了口气:“可你要拍戏了,我怕会干扰你的状态,再说,我的那些事很无聊的。”
“怎么会无聊?”章序唇边噙着一丝冷笑,“我很喜欢听你说。”
想她是真的。
但打这通电话的原因,也掺杂了些试探的意图,近来,他能明显觉出她的疏远,和她温和的敷衍——她好像,想从这段关系中慢慢抽身。
一想到这点,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