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姝在屋中踱步扫视着,终于,她在一个格外瘦弱的身影前停下了脚步。深蓝色粗布仆役装下,一双布满老茧和细小伤口的手不安地交握着。
“你叫什么?”林语姝柔声问道。
“奴婢兰草,在厨房伺候。”瘦小的丫鬟细声回答。
林语姝喉咙微紧,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可愿意跟着我?”
兰草忙不迭地点头,“奴婢愿意。”
林语姝心中暖意愈盛,“以后你便叫石兰。”
石兰,前世与春桃一起,衷心守护在她身边,最终被林语姝牵连而死的丫鬟。
石兰心思缜密,性格内敛,虽然她现下在厨房当最低等的粗使丫鬟,但机敏如她,在前一世中,没过几年就升为别院中的管事丫鬟。
前一世,石兰在出嫁时被选中当了林语姝的陪嫁丫鬟,她与春桃都因林语姝而死,春桃被南怀朔送给赵王,被赵王欺凌而惨死。
春桃死后,林语姝身边只有石兰一个人伺候。
彼时,南怀朔登基两年后,便将林语姝软禁在栖凤楼中。
无数个惴惴不安的夜晚,林语姝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活过明天的日子里,石兰忠心不二地守在她身边,温声软语安慰着她,石兰是那段黑暗日子中林语姝唯一的光亮。
在林语姝被软禁栖凤楼整整一年后,她从南怀朔的态度和言谈中,察觉到他要对镇国将军府与庆国公府动手,焦急万分地让石兰逃出皇宫给两府报信。
然而,镇国将军府与庆国公府依然被南怀朔屠杀殆尽,那么石兰也定然遭了毒手。
想到记忆中坚韧又温柔的小丫头,林语姝眼角微红。
找到石兰后,林语姝卸下了心中一块石头,在众多的小丫鬟中又选了一个看起来机灵的。如此,她便有了一个一等丫鬟春桃,两个二等丫鬟石兰和翠竹。
简陋的小院承载了林语姝的六年岁月,但整整六年光景,小院依然破旧简陋如斯。
春桃领着新来的两个小丫鬟收拾行囊,绷着圆圆的小脸,严肃地吩咐着石兰与翠竹,架势直如四十老欧。
三个瘦弱的小丫鬟不过忙活了半个时辰,将小院上上下下翻了好几遍,总共就收拾出来三个行囊,其中有一个装满了药材和毒药。
主仆四个人围着三个不大的行囊,一时都有点无语。
“那个…小姐,要不奴婢们再去屋里看看有没有落下东西。”石兰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用了。”林语姝摇摇头,“我就这么多东西,不必再找了。”
身为将军府嫡女,身边仅有三个丫鬟和三个行囊,连丫鬟们都深觉寒酸,林语姝却毫不在意。
石兰和翠竹被林语姝视身外物如粪土的淡泊高洁深深震撼住了,殊不知,林语姝只把这一切当成她的壮行酒,让王婆子一家为她回府复仇的征途祭旗。
第二日一大早,将军府的人便到了。
大门前,穿着一身青松喜雀纹棉袍的李嬷嬷,见到林语姝高兴地笑出了满脸褶子,屈膝向林语姝行礼时,头上鎏金簪子和手上碧玉镯子叮叮当当,如此富态雍容衬得林语姝寒酸得像个低等丫鬟。
“老奴拜见大小姐,大小姐离府这几年,老夫人和二夫人日日念着大小姐,如今大小姐身子可大好了,终于能和老夫人团聚,共享天伦了。”
李嬷嬷伺候在祖母身边,是祖母的亲信,她来接林语姝又说了这些没影的话,是为了给旁人显露将军府的态度,堵住流言蜚语。
此刻,别院大门前聚集了不少好事之人,正伸长脖子等着看热闹。
林语姝抬手扶起李嬷嬷,又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情真意切,“劳祖母和二婶挂念,我福薄,本不应打扰祖母的安宁……”
李嬷嬷的手骤然攥了一下林语姝的手,止住了林语姝后面的话,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恶心林语姝。
“大小姐能平安归府,自然是得老夫人福泽庇佑,快上车随老奴回府吧……”
边说边扯了扯身后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那婆子要来帮着林语姝拿行李,春桃三人绷着脸一人一个行囊塞进了婆子怀里。
那婆子疑惑:“大小姐只有三个行囊?”
不等林语姝回答,李嬷嬷眼疾手快地将那个婆子拽回身后,低声呵斥了什么。可惜,她到底没办法堵住周围好事者的耳朵。
“啧啧,堂堂将军府大小姐竟然只有三个小小的行囊,还不如县里的富商……”
“看看林大小姐的衣着,再看看那个婆子的穿戴,当百姓都眼瞎呢,还舔着脸说惦念林大小姐!呸!”
李嬷嬷臊得满脸通红,半推半让地将林语姝主仆几个“请”进了马车。
马车里陈设简陋,只铺着软垫,放着一个小巧的火炉用来取暖,厚厚的棉帘挡住了冰冷的寒风,却隔不住百姓七嘴八舌的吵嚷声。
如今林语姝在箐山县有活菩萨的美名,百姓们看出她在将军府待遇如此差,一人一口口水,恨不得淹死李嬷嬷一行人。
小小火炉散发不出多少暖意,主仆四人挤在狭小的马车里彼此取暖,马车外十几个壮实的家丁护送整齐地护在林语姝马车旁边。
看来二婶和祖母确实费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