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伙计敲了敲雅间的门,轻声喊了几句二爷,里间床上躺着的沈阔睡得熟,没听见,倒是外间榻上的江流微微睁开眼,不耐烦地坐起身吼了句:“又是谁搅爷的好觉?”
两伙计吓得不敢言声儿,直到听见“咚咚咚”的几声。满身酒气,醉得东倒西歪的江流将雅间门拉开了,指着两小厮道:“再来搅扰,回头扒了你们的皮!滚出去!”说罢“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又倒回长榻上去了。
外头两伙计面面相觑,挠了挠头走下了楼去,禀报容瑾说二爷还睡着。
而床上的沈阔听见吵嚷声,也只是将头蒙住继续睡,至于江流,他昨儿输得太多,后头又喝了许多酒,眼下被吵醒,肚子里便开始翻滚起来。
他挨着床沿呕了好几声,想吐又吐不出来,最后自己开门,拖着宿醉的身子歪歪扭扭地下楼去……
于是容瑾一抬头便望见一个着石青色绣菖蒲纹锦袍的男子,脑袋歪着,扶着扶手也站不稳,嚷嚷说要再来一盘。
立即有两个小二上前搀扶,“江三爷,您小心脚下。”
江流掀眼皮子左右瞥了眼,食指点着二人笑呵呵道:“抱弦,弄月,几日不见你们怎的变了样?”两小厮笑着回道:“三爷,这是杜康酒楼,不是丽春院。”
容瑾总觉着楼道上那公子眼熟,眯着眼打量许久,忽的白了脸,这不是上回在长乐坊对她无礼的那人么?怎的在这儿又遇上了?
容瑾记起自己公公被江流的父亲江通判喊去问话,问了个通宵的事儿,想着这江通判虽官不大,可这么能折腾人,还是少惹为妙,于是便微偏过头缓缓走出柜台,想往后院去。
谁知那江流忽的扑上来,指着容瑾道:“弄月姑娘,原来你躲在这儿!看我今儿不捉住你!”说罢便要来拉扯容瑾。
“放肆!”容瑾怒喝一声,踅身便往外走,那江流却被激怒了,“嘭”的一掌拍在柜台上,“反了天了你还!”说罢不由分说冲上前堵住出口,身后那两个伙计拉都拉不住。
接着那七八个家丁碗筷一放走过来,乌压压一片,指着他大喊:“谁人造次,竟敢对我家二太太不敬!”
江流却是朝容瑾扑了上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容瑾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忿忿看向这色坯,见他还要上前,她当即一个耳光便打了下去。
“啪”的一声清脆,在场之人无不瞪目。
这时沈家那七八个家丁已上前,同两个伙计一齐把人往外拉。
江流挨了这一下子,顿时酒醒了大半,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容瑾,“是你?竟然又是你!”
好哇!他上回被长乐坊的伙计打了一顿,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昨儿夜里又输给沈阔五千两银子,今晨还被他妻子,一个女流之辈扇了一耳光,若不找回场子,他江流还如何在扬州立足?
他猛地挣开身子,扫视一眼周围,喝道:“谁特么再碰本公子一下,明儿便剁了手喂狗!”
两伙计和其中一个家丁都知他是江通判的儿子,也不敢太过放肆,便都松了手。
“你们给我等着!”江流指着容瑾,扫视一眼众人,衣襟一拉,走了出去……
容瑾冷眼瞧着那远去的背影,等着就等着,她一个四品京官的女儿还怕他?况且谁先无礼的众人都看在眼里,难道江通判还敢随意乱抓人么?
“你们不必怕,有甚么事儿我兜着,忙活你们的去罢,”容瑾摆了摆手,从始至终镇定自若。
上一回在长乐坊她着实被吓了一跳,可这回再见她就不那么怕了。
没一会儿,沈阔蔫蔫下楼来,抚着额无精打采地问:“楼下怎么了?”
他是被楼下的吵闹声惊醒了,这会儿还半眯着睡眼,锦袍的右下摆皱了一半,头发也微微凌乱。
忽的,他似乎看见个熟悉的身影,顿时眼睛全然睁开了,“你怎会在这儿。”
“我来瞧瞧你,”容瑾微微一笑,说罢微提裙摆,缓步走上楼梯。
沈阔心中又惊又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将容瑾迎上二楼自己的雅间。
一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容瑾忙用帕子捂了口。
沈阔面上不自在,赶紧进门将那鎏银貔貅香炉点了,然后手忙脚乱地收拾八仙桌上的骰子,还一面招呼着:“就在榻上坐下罢,不不不,坐床上。”
长榻是江流躺过的,不刷几个时辰都干净不了。
沈阔很后悔,他一向洁身自好,夜间极少赌钱,更不会喝酒,住处从来也是干净雅致,偏昨儿放纵一回,容瑾便过来了。
“你来寻我何事?”沈阔强压下心中波澜,故作镇定。
“你好些日子不回府,在做什么呢?”容瑾已过去玫瑰椅上坐了,这椅子上垫了鹅绒垫子,坐着并不觉冷,渐渐的龙脑香也升腾起来,将屋子里的酒气驱散了大半。
“生意忙,”沈阔不敢看容瑾,把骰子等都收拾好后便去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了。
容瑾哦了一声,“跟人赌钱也是做生意,我明白了。”一句话直把沈阔讽刺得抬不起来头。
若是沈世坤或老太太这么说,他一定理直气壮回他们一句:我就喜欢赌钱,又如何?可容瑾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