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些要添置的东西容瑾没兴致采办了,她这便坐马车回府,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沈阔正在浅云居里等着她用饭。
远远的,容瑾便见屋里灯火葳蕤,沈阔一身鸦青色暗纹番西花锦袍,正端坐在八仙桌前翻书,手边大约还放着一碟点心,他一手端着书,一手去碟子里拿点心吃,十分安逸,十分美好。
她喜欢看见沈阔,看到他便像看见人间烟火,她走近这烟火,过安宁顺遂的日子,而程宗纶是什么呢?是悬崖峭壁,是高山险峰,一见便心潮澎湃,可想想要登这座险峰,半路上一个趔趄便可能栽下去送命,她便不敢上前了。
选择不同的人,便是选择不同的生活,她选择走进屋里,把披风解下来,再去火盆边烤一烤,而后像往常一样喊沈阔:“崇明,把书收了,该用晚饭了。”
“好嘞!”沈阔把书一合,捻了碟子里最后一块豌豆黄给容瑾……
夜里歇觉时,沈阔仍是老老实实躺在罗汉榻上,看着帐子里的影子入睡。
容瑾翻来覆去睡不着,冷不丁冒出一句:“崇明,从明儿起你就睡床上来罢。”
半昏睡的沈阔一个激灵坐起身,“姐姐,你说什么?”
黑暗中,容瑾的眼睛晶亮,那双眼直直望着帐顶,十分坚定,“明儿不是你的生辰么?你先前不是说十六岁便要与我做真夫妻么?我答应了。”
太猝不及防了!沈阔已做好她拒绝自己的准备,可她却主动提起,还答应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拧了拧自己的大腿,很疼,不是在做梦。
屋里忽的寂静了,连空气都都凝滞不动,容瑾很煎熬,她一个女子主动提起这事儿,连矜持都抛到脑后了,那个呆头鹅却半晌不出声,到底同意不同意啊?该不会是自己一厢情愿罢?笑一声儿也好啊!
一会儿功夫像等了一整晚那么久,容瑾尴尬得受不了了,忙转移话题,“今儿我出去置办东西时,听说祖母把你叫过去了,说的甚么?”
“啊?”沈阔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又哦了一声道:“祖母说过几日要去静安寺还愿。”
“祖母何时拜起佛来了?”容瑾心不在焉地问。
沈阔也心不在焉地答:“哦,就是前些日子政令颁布,祖母心头惴惴,便请了尊菩萨来供着,此次去静安寺是为还愿,顺带着为你我,咳咳咳……求子。”
屋里顿时又默了下来,突然,爆炭声“啪”的一下,将正全神贯注思索的沈阔惊得额角直突突,他在想一个很深很深的问题,他自己也不敢面对的问题。
“姐姐,你忽而愿与我同房,是因着你觉着我年纪到了,还是……姐姐终于喜欢我了呢?”他手枕着脑袋躺下去,目光幽幽望向漆黑的虚空,仿佛要透过那黑暗窥探什么,可是他又不敢窥探,怕看见他不愿相信的东西。
“我困了,崇明你也早些睡罢,”床上的人转了个身,沈阔也转了个身。
他心里有答案了,便又开始笑话自己,人都娶回来了,还多愁善感些什么呢?真不像个爷们儿!
次日便是沈阔的生辰礼,但因着是散生日,并未做铺张,不过自家人围着吃一顿席罢了。
容瑾特地吩咐厨房做了炒腰花儿,浇田鸡和桂花翅子等几样沈阔喜欢的小菜,另让备了桂花酿,这酒正是他自己的酒坊酿的。用罢饭后,老太太、沈世坤、甚至二房都送了礼来,容瑾便忙着清点礼物,让送去库房。
正忙活着,忽而秋水来请容瑾道:“二太太,有京城来的客人,老太太让您和二爷都去见见。”
容瑾心里“咯噔”一下,几乎立即便想起那日大街上遇见的人。程家与沈家乃故交,程宗纶来扬州,上沈家拜访,合情合理,所以,前厅来的的人难道是他?
容瑾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她看着紫檀木案上那老太太送来的送子观音像,才刚想好要送去哪儿来着,她忘了。
换好衣裳的沈阔从美人屏风后转出来,见容瑾脸色不好,忙关切地扶着她到榻上坐,“一大早起来张罗,累坏了罢?”
容瑾抬眼,眼睛望着沈阔,可又不像在望着他。
她该去见么?若不见,万一他在沈府住下呢?难道一直躲着?那便见罢,有甚么不能见的呢?不去反而显得她心里有什么似的。
“走罢,祖母让你我去前厅见客呢!”容瑾站起身,恢复一贯的冷静。
一盏茶的功夫,夫妻二人便到了前厅门口,厅里熟悉的说话声传来,容瑾只觉心头一紧,忽的挽住了沈阔的手。
沈阔嘴角一勾,任由他挽着。
迈过门槛,便见右侧玫瑰椅中坐着的程宗纶,果然是行军打仗的将军,他端正挺拔的坐姿较寻常人尤显不同。
沈阔目光暗了暗,将容瑾的手挽得更紧。
“来来来,快来见过程少将军,”老太太招手让二人过去,又含笑着对程宗纶道:“这是老身的孙儿崇明和孙媳妇容瑾,当初还去你府上吃过寿宴的。”
那个寿宴是他们的初见,容瑾初见程宗纶和沈阔,没想到从此这二人竟都在她生命里画上了重要的一笔,这大概便是缘分罢。
几人互相见了礼,而容瑾,虽然紧张得手心出汗,可面上仍挂着温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