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了四五日,沈世坤特特拜访了原先那些唯沈家马首是瞻的小盐商。
他为人正直,做生意又讲诚信,有几个小盐商与他交好,可谁敢拿自己身家性命做赌注呢?他们只是连连赔罪道歉,说自己无能为力。
上头政令不明,外头人听风就是雨,最大的几家盐商都在抛售盐场,小盐商们站在岸上观望,沈世坤实在没主意了,便把两个儿子传来。
沈阔和沈度立在沈世坤的书案前,一个站姿随意,另一个低着脑袋。
沈世坤背着手,在二人面前踱步,踱了三四圈儿才定下心绪,道:“你们一个言行无状,忤逆长辈,另一个才智平平,还酒后乱性污人清白,半斤对八两,可谁让你们是我沈世坤的儿子,往后还得把家交给你们,近来外头的风传你们应当有听闻,眼下咱们家还有千亩盐田,须得在十日之内卖出去,谁卖出了盐田,谁,便是沈家的功臣!为父年纪大了,只要这回咱们沈家全身而退,为父便不再主事,预备领着你们祖母和姨娘出门游历去!”
言下之意便是谁卖出了盐田,谁便是沈家家主。
沈阔这人打心眼里瞧不起沈度,他觉着若是沈度把持了沈家,不出十年,全家人都得到大街上讨饭去。
而且打败沈度,让自己老爹看看他的两个儿子究竟谁才是更有本事的那个,看着他老爹打脸,是件极爽快的事,所以这沈家家主,他争定了!
“爹,你早就该如此了,做生意凭的是真本事,温言细语和和和气气的,除了得人家几句夸赞有甚么用处?”沈阔瞥了一眼沈度,“这一回输了的就愿赌服输,别回头又把姨娘搬出来,哭哭啼啼,磨磨唧唧的我真看不过眼。”
沈度隐在袖管里的双拳紧握,深吸了口气。
沈世坤冷眼瞧着沈阔,“皮痒了?”
沈阔只觉背上的鞭伤又隐隐作痛起来,忙拱手告辞出去了。
屋里便只剩下沈世坤和沈度,沈度定定望着沈世坤,忽“扑通”一声跪下去。
沈世坤的声口冰冷而威严,“不必跪了,轻轻一跪换不回人家姑娘的一条命,你好自为之,”沈世坤微微一叹,便回身往梢间去了。
……
到了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女眷们也坐不住,老太太和钟氏商量着把那些盐商太太们都请来用顿饭。
非常时期,恐怕她们不愿来,老太太还特地借着钟氏的四十二岁生辰的名义来请。
如此可苦了容瑾和钟氏,三日之内要治二十几桌酒席也够忙活的了!
幸而有旧例可循,容瑾便按两年前钟氏生辰礼的规制让底下人去采买东西,请的也还是上年那些人,只是这回尤其加了十几位盐商太太,还特地把她们的位子单独安排在体顺堂。
众人忙得脚不沾地时,邱姨娘却清闲得很,还得空亲自做了冰糖雪梨,一碗命人送去给沈世坤,另一碗亲自端去给沈度。
沈度正看册子,听见脚步声,知是邱姨娘进来了,却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还咳嗽不?娘亲自给你煮了冰糖雪梨,你趁热喝了罢!”邱姨娘把莲花青瓷碗推过去,“天儿愈来愈冷了,你还穿着秋衣,怎的不把那夹的收拾出来穿上?”说罢她便亲自过去八宝柜里翻找冬衣。
沈度没应,邱姨娘仍在自顾自说着:“我真没想到,府里的事你爹连我也不告诉了,原来先前种种都是你爹做的戏,连抽沈崇明鞭子都是做给人看的,害我白高兴了一场。其实说起来,最大的功劳还属你,若不是盐船失事,后头的船啊盐田啊的怎能顺理成章地卖了呢?没有你,咱们沈家便得跟那何鲁两家一样,抱着偌大一个家业睡不着觉,想出手都没人买呢!”
沈度听他姨娘左一句右一句的,愈加烦躁,把个册子往书案上重重一放,切切求道:“姨娘,您就不能少说几句?冰糖雪梨您也送了,先回去成不成啊?”
“我……我这不是怕你想不开么?你爹近来对我愈发冷淡了,我想说情也无从开口,又帮不上你的忙,为娘心里也急得很呢!”邱姨娘说着,“噗”的一声坐在罗汉榻上,从袖里抽出帕子来揩眼角。
因着是她把苏家两姐妹招惹来,酿成祸患,害得沈度失宠,甚至好人家的女孩儿都不敢嫁他了,她这个做娘悔得肠子都青了,更对儿子愧疚得要死。
沈度无奈叹了口气,这便起身去安慰他姨娘,顺带把自己的计划也告知了她。
眼下有传言说朝廷要打压大盐商,家中有几百亩盐田的小盐商们都不敢买盐场,于是沈度便想从更小的盐商入手。
像是只有几十亩盐田的,他愿意亲自前去拜访,每人消化几十亩,十几人便能买他们几百亩,如此虽烦碎,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邱姨娘忽而想起什么,忙道:“这个为娘也能帮上忙,过几日府里办生辰宴,那些个盐商的太太们不都会过来么?我去同她们交涉!”
沈度认为不能,与身家性命相关的紧要关头,女人的话可不好使,混生意场的自有他们的判断。不过沈度没直说,只道:“您爱去便去罢,不必强求。”
而另一头,容瑾和沈阔也有自己的主张,沈阔最不喜繁琐,是而他不与小盐商打交道。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