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沈度到底在弄玉小筑吃了一顿酒,同苏韫这位腼腆羞涩的表妹也说了几句话。邱姨娘看出端倪,饭罢便拉着儿子问:“那苏大小姐可得你心意。”
沈度顿了会儿才道:“药材商的女儿,于我并无助益。”
邱姨娘会心一笑,“那纳为贵妾呢?”
沈度微愣,“苏家好歹家底殷实,怎肯自家嫡女为妾?”
“这便不必你忧心了,只要你喜欢,姨娘自会为你求,”邱姨娘微微一笑,替他理了理衣襟。
……
却说沈世阎低声下气同何鲁两家谈那几艘盐的买卖,已谈得差不离了,这便告知沈阔,让他去签契书。
沈阔一听价格,拍案而起,“十三两银子一石盐?他们怎的不去抢呢?”
今年的盐价由朝廷和商会共同决定的是五十四两银子一石,米价的五十倍左右。
沈阔这批积压下来的盐卖给何鲁两家,他也没想过赚钱,可晒盐运盐的成本加起来也得二十两一石,连成本都没收回来,这如何能忍?
“不能再拖了,早些脱手免得夜长梦多,十三两是你叔叔我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何永昌那老家伙说一文钱都不能再加了,如今是咱们有求于人,亏本便亏本,先把银子收回来!”
这道理沈阔也懂,只要何家一声令下,整个扬州商会无人敢收沈家的盐。
可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想趁着乱,把沈家的大盐场卖给何家,若是在盐价上他便服了软,后头的盐场更得贱卖了。
“不成,我得去一趟!”沈阔说着,立即起身往外走。沈世阎忙追上去,生怕他与何永昌撕破脸,把生意谈崩。
……
沈阔和沈世阎到何家时,何永昌正与妻妾们打马吊,听得禀报说二人过来拜访,他并不当一回事,又玩了五盘才终于下了桌,往前厅去。
何永昌一进门便陪笑着朝沈世阎拱手,故作谦卑,“世阎老弟,久等了,教后宅之事绊住了手脚,我这才……望世阎老弟见谅啊!哟!这不是崇明侄儿么?好些日子不见了,我那敦哥儿还常念叨你,说你马吊打得精,待会儿得留下切磋一盘!”
沈世阎忙说哪里哪里,“无碍,家事要紧家事要紧,我们也才等了两盏茶的功夫。”
沈阔则拱手喊了声世伯,面色并不大好。
其实在坐几人心照不宣,可偏谁也不提生意的事儿,而是开始天南海北地胡扯一通,沈阔便坐在一旁像个局外人一般静静吃茶。
终于,沈世阎按捺不住开口道:“何兄,咱们还是来谈谈那几百石盐罢,如今我们沈家由崇明掌事,前儿你报的那个价,崇明觉着……”沈世阎顿了顿,斟字酌句地想着怎么说才好。
“小侄觉着那价……不公正,”沈阔终于放下金地粉彩花卉盖碗,定定看向何永昌,“世伯,盐甚么成本您比小侄清楚得多,十三两,不像回事儿啊,您说呢?”
何永昌薄薄的唇一抿,不疾不徐地揭开杯盖,轻吹浮在面上的茶叶,抿了一口茶才叹道:“沈家的难处我晓得,商会是该尽力相助,只是这世道难呀!前些日子总督和道台大人的亲戚来我府上,这个月又来搜刮了一道,今年不知怎回事,一个个是缺银子还是怎的,都来掏咱们盐商的口袋,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呀!听说因着你们盐船出事了,他们都不上沈家,你们该当比我富裕才是。”
沈阔清楚怎么回事儿,这些人就是要趁着最后的日子敲他们一笔,可何家家业是沈家两倍大,这点银子怎会出不起?况且沈家盐船出事本就是何鲁两家搞的鬼,这盐让二人接手,不算冤了他们。
“叔叔,你回去一趟把一早预备好的契书拿来,”沈阔忽而看向沈世阎。
沈世阎自然知道沈阔想支开自己,可他不能走,何永昌这个老狐狸他怕沈阔对付不来,于是道:“崇明你忘了,那契书你来时不揣上了么?”
“我临走时忘了拿,劳叔叔您再去一趟,”沈阔朝沈世阎使眼色,甚至朝他一个拱手。
何永昌乐得沈世阎不在,也帮着说话,“沈老弟,你快去罢,我还能把世侄吃了不成?早些把契书拿来,早些交割,你我都轻省了。”
沈世阎看了看二人,到底告辞出府去了。
就剩下二人,沈阔也不同何永昌兜弯子,径自道:“世伯,你这个价确实不公道,若您不加价,小侄宁可把那些盐堆仓库里,待到来年正月再腾出去。”
沈家的盐主要运往湘州荆州等地,通常一年三回,正月、四月和八月,每回大约四千石,这回剩的七八百石盐得留待来年再运了。
可何永昌也不是傻子,他笑道:“既然如此,世伯也不好强求,不过崇明你可得想清楚咯,这七八百石盐往仓库里一堆,你们仓库又不够使了,恐怕得另建,或者不建新仓,如此便得减产,伙计们都养着一家老小,一日里闲半日,或者一两个月不开工,人就得走,那些煮晒盐的都是老手,到别家盐场去,你回头上哪儿找人替,这些你心里得有成算啊!”
沈阔一手抚着下巴,垂眸看向地面那松霜绿的绒毯,怔怔出神。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怨不得沈度会被这几个老家伙算计,他们这是把沈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