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想起先前沈世坤对她说的话,他说要不动声色地退出盐业,一时间,容瑾如梦初醒。
还有甚么比他患病不能理事,沈家家业一步步败落,更来得不动声色呢?尤其他还把生意交给了自己最爱的儿子——一个无甚经验,被推着掌管大局的沈度。
商业不比田产,败起来容易,沈度把自家产业败了,也合情合理!
容瑾深吸一口凉气,一手抚着额,突感日光此言,脑袋眩晕。
“主子,您的脸色怎的白成这样?可别是中暑了罢?”雀儿伸出双手预备托容瑾的手肘。
钟氏摆摆手道:“快把你主子扶回去,大日头下晒了这许久,可不得中暑么?这儿有我们几个长辈在呢!去罢去罢!”
于是,容瑾行了个礼,任由雀儿搀着往浅云居去了。
半路上还有婆子来请示:“二太太,那几个伺候老爷的奴婢隔离在何处呢?”
“不必了,方才庄大夫都说旁人无碍,听大夫的。”
……
庄大夫被安排住在离听雪阁不远的东跨院厢房,每日清晨去听雪阁诊脉,他都煞有介事地把自个儿包裹得严严实实。
老太太不知是否被庄大夫的一席话宽慰了,如今也吃得下睡得下,没事人一样,每回请安时,邱姨娘哭丧个脸说起自己娘家有亲戚得牛痘去了时,老太太都拉下脸瞪她,“那是七老八十身子本就不行了罢?世坤正当壮年,大夫说过些日子便能痊愈,你莫要在我面前胡咧咧!”
仅仅三四日的功夫,沈世坤出牛痘一事便传扬出去了。
于是陆续好些商贾小吏上门探病,府里热闹非凡,茶叶用得极快,库房则塞满了各色名贵药材。
先前沈度和沈世阎还去应酬,后头宁可冒着大日头去看盐田,都不去应酬探病的了。
而容瑾更累的慌,人一多,内外宅的事儿便杂乱,她一道顾着理事,一道还得应酬沈家邱家的远房亲戚,幸而还有钟氏能帮把手。
而来探病的人里,有些是真探病,譬如漕帮来的五六个弟兄,因着沈家运盐用他们的船,他们才有了一口饭吃,且这回沈家还把船全卖给他们,往后沈家的盐全仰仗漕帮运输了,他们心里乐开了花,也是真感激沈世坤。
于是几人嚷着要去见沈世坤,哪怕隔着门也成,容瑾不得不允了他们。
还有些则是碍着人情不得不来的,这些多是小盐商和公门小吏,来了说几句漂亮话便回了,最不给人添麻烦。
更有名为探病,实则打秋风来的,多为沈家远亲和邱家的亲戚,这些容瑾一个也不认得,于是都由钟氏出面料理。
最后,则是何家和鲁家两个大盐商,与沈家齐名共同把持着盐商总会,但各自之间也有勾心斗角,偏谁也斗不倒谁。
不过这回沈世坤出牛痘,把生意交给了乳臭未干的儿子,他们可算寻了个口子。
何家和鲁家是一前一后来的,何家家主何永昌与沈世坤差不多年纪,生得十分文气,一口一个贤侄的喊沈度,向他问沈世坤的情形,又向他贺喜,“沈老弟是个心里明白的,把生意交给了你,若是交给崇明,那……”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二人却是心知肚明。
“承何世伯抬举,其实侄儿与崇明也就是半斤八两,只不过侄儿早几年掌管运盐的生意,多与场面上的人物打过交道罢了,。其实侄儿心里也没底,盐场煮盐晒盐的工序繁琐,我是头回经手,还得向世伯您取经呢!”沈度皮笑肉不笑的,朝何永昌拱手。
“诶,说甚么请教的话,有甚么要做决断的,隔着门问问你爹,他自会教导你,或者,你让世伯给你出主意?”
“我爹说往后的事儿全由我和我叔叔决断,我往后恐怕真的常来叨扰您了!”
何永昌抿着薄薄的唇笑,阴险得很。
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沈度以为这位何世伯是想来指点他走歪路的,其实人家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何永昌只想知道,往后沈家究竟沈世坤说了算还是沈度说了算,只要沈世坤一退,要对付个黄毛小子,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得了这个答案,他很满意,随后他便又借着关照沈世坤身子的缘由,去见了庄大夫,从他那儿探得沈世坤确确实实得在自己院里待近三个月,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紧接着便是鲁家家主鲁玉成过来,这是个身宽体胖,生得十分豪爽的,一来便说要去看他的沈老兄,沈世阎拦都拦不住,最后隔着一扇门同沈世坤说话,关切地问他:“沈老弟,你怎么样了?甚么时候能痊愈,跟老哥哥我出去喝酒啊?”
“不成了,一把老骨头了,经这一折腾恐怕得待上三个月,待我出来了只怕连酒都喝不动咯!”沈世坤同他闲侃。
“嗨呀,不至于!”鲁成玉叉着腰,摇着自己的肥头大耳,“沈老弟你身子一向康健,不过……就这么把生意交给崇兴,你自己就撒手不管了?还有那船怎的卖了,漕帮可不是省油的灯,老弟你得留个心眼儿啊!”
门内的人在冷笑,却佯作无奈道:“我不成了,该慢慢交给崇兴了,至于那运盐的生意,我也是怕他照管不过来,这才卖了船,交给漕帮得了,说起这个,必要时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