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有桩要事得让你知道……”容瑾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起身从螺钿柜里把她爹的那封信找出来递给了沈阔。
沈阔展开信笺,只看了两眼,眉头一拢,几乎能夹死苍蝇。
当初看了容清的来信,他还以为得过两年,没成想来得这般快。
他忽的起身,就地踱起了步子,右手极缓极缓地抚着下颌,“我爹他怎么说?”
容瑾又将沈世坤的话转述,并把自己整顿内务遭邱姨娘阻挠一事同他说了。
沈阔听罢,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所以你前几日才大张旗鼓的要整顿内务?而我爹明知你的难处,还不在一旁帮衬,反倒躲出去了?”
“公公他是为了生意才南下的,”容瑾忙微笑着开解:“况且有祖母站在我一边呢!”
沈阔与他爹闹得这么僵,容瑾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用假话来宽慰沈阔,可沈阔心里明镜似的。
衣摆子甩出“啪”的一声,沈阔重重落座在玫瑰圈椅里,凝望着容瑾,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往后他再命你行不可行之事,你告诉我,我替你推了,这回我是被外头的事绊住了手脚,没顾得及府里,也不知你被这起子刁奴为难,下回府里哪个奴才不服管,告诉我,我来料理!”
“钥匙和账本都交给我了,这便是我的分内事,况且我不是料理好了么?哪是行不可行之事呢?”容瑾从水晶盏里挑了块冰镇西瓜递给他,“喏,火气这么大,吃块瓜败败火!”
……
随后二人又说起这几个月沈阔捯饬的布行和酒楼。
布行是盘的沈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因着那亲戚要回幽州老家,照管不到了。
因而布行里什么都是现成的,伙计也是熟手,甚至供丝的商家及要紧的老顾客那远方亲戚都领着沈阔一道去拜会了。
而两个酒楼尚未开张,因着沈阔对二楼雅间做了一番修整耽搁了,且还有两家供酒的小酒坊正在谈。
沈阔这样爱玩儿懂玩儿的公子哥儿,最知道什么样的雅间布置受贵公子们的喜欢。酒水更不必说,他光闻味儿便能闻出来哪家的酒香醇,在谈的两个都是街边小酒坊,可酿出来的酒水绝对扬州一绝,只是隐在深巷,尚未打出名声。
且沈家在扬州的路子比在京城的广得多,是而生意好做,沈阔坚信不久他便能摸出门道,立稳脚跟。
还有一点,为防同行生疑,沈府买田产铺面得在暗地里,而沈阔却不必。因着扬州的盐商无一不晓得沈家嫡子忤逆父亲,他要做旁的生意,无人怀疑,甚至他们还会拿此事揶揄沈世坤。
次日,沈世坤从南边回来了,经过半个月,邱姨娘的愤懑淡了不少,不过小闹了一场便继续与沈世坤郎情妾意你侬我侬了。
三日后,容瑾在园里看奴婢们采李子,她觉有趣,自己亲自动手捡了七八个揣怀里,与奴婢们说笑间,忽见谷雨急跑进了园子。
谷雨跌跌撞撞的,招着手冲容瑾大喊:“二太太,不得了了,二爷与老爷吵起来了,老爷正命人抓二爷打板子呢!”
一众奴婢停下手里的活儿,齐刷刷望向容瑾,而容瑾一怀李子“咕噜咕噜”落了地,她立即肃了神色,疾而稳地往园外走,“边走边说,人在哪儿?怎的就吵起来了?”
“回二太太的话,在听雪阁呢!二爷一进门便遣退了奴婢,他们究竟说了甚么,奴婢……奴婢也不晓得,”谷雨拖着酸疼的腿跟上容瑾,不住用帕子抹额上的汗,“奴婢只听见摔杯子的声响,接着,老爷大喊了一声,”谷雨深吸一口气,学着沈世坤大怒的样子,吼一声:“逆子!上回二十个板子想是不够,今儿打五十个,打死了算完!”
容瑾听得心惊肉跳,脚下拌蒜似的,险些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上回永宁堂见过了沈世坤暴怒的样子,容瑾丝毫不怀孕沈世坤会把沈阔打死。
她顾不得仪态,几乎跑了起来……
六月的日头毒辣,兜头照下来,不一会儿容瑾额上便渗出一层汗珠子,渐渐的后背也湿透了,穿花小径两侧的野花也承受不住烈阳,蔫了。
容瑾真恨这沈家的府邸,怎的这般大,怎么跑也跑不到头,等到了听雪阁前,她已然汗流浃背了。
然而偌大一个院子一点动静也无,容瑾便随意抓了个奴婢问:“老爷和二爷人呢?”
那被晒得两颊通红的婢子恭敬回话:“老爷要打二爷,二爷他……他跑了,满院子的人都捉不住!”
跑了?容瑾扶着那婢子的肩,噗嗤一声笑出来,喘着大气道:“跑得好!跑得好!”
只要人没事就成!
可思及沈世坤应当还在屋里,她忙捂住口。
至于父子二人究竟为何又吵起来了,容瑾思来想去,只能是因沈世坤命她缩减府里开支,丝毫不考虑她这个新来的儿媳难做,沈阔心疼她,便与他吵起来了罢!
然而容瑾由谷雨搀扶着回了浅云居,命入画去打听之后她才晓得,不仅是沈阔为自己抱不平,还有另一桩事。
原来,今日是沈阔生母的生辰,而每年这一日父子二人都得小闹一场,尤其今日邱姨娘也在听雪阁,想来又煽了风点了火,才致父子二人闹得这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