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奴婢见容瑾大怒,都将脑袋垂得更低,唯有钱妈妈梗着脖子。
屋里极静极静,只有被风鼓起的霞影纱窣窣的响,这时,檐下忽而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接着珍珠帘子噼里啪啦一阵响,邱姨娘领着一众奴婢闯进来了!
一旁的钱妈妈见她们进来,笑得嘴角都歪了,她立即上前两步,朝邱姨娘恭恭敬敬地福下去,孰料邱姨娘瞧也没瞧她一眼,而是快步朝容瑾走去,怒喝道:“明哥儿媳妇,你可别欺人太甚!”
容瑾冷眼睨着邱姨娘,实难想象盛气凌人的她,方才还当着众人的面抹泪。
“姨娘消消气,有话坐下说,”容瑾做了个请的手势。
邱姨娘却定在她面前,一双小眼瞪得大大的,怒火喷涌而出,没一点儿要挪步的意思。
主子在奴婢面前吵嘴,实在没体统,容瑾于是挥退了下人,把邱姨娘的奴婢也“请”出去了,而后才望着她,淡道:“方才在永宁堂里不是与姨娘说定了么?那些不守规矩的奴婢得放出去些,好缩减府里开支。”
“可你把些个小奴婢放出去便是,几个管事的也清退了是何道理?她们可都是府里劳苦功高的老人,”邱姨娘提高声调,“怎的,你是要公报私仇排除异己?”
容瑾把案头的账本推过去,“公报私仇?您看看这账本,做假账,贪墨脂粉钱,还有以大欺小的,在园子里吃酒打牌的,您说这样的人留在府里做什么呢?让主子伺候她们么?府里老人来得比我长,都是历过事儿的,我是本着一万分的敬意同她们打交道,您瞧瞧严妈妈,周如意家的,办事妥贴,哪怕有时态度不尊重了些,我也忍了,可这些,”容瑾食指点了点账本,“容瑾可伺候不来!”
邱姨娘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翻看了一翻看,冷笑道:“这账有甚么问题?”
容瑾把东库房的册子翻开来递给她,“您瞧瞧这入库的桌椅数目,可对得上?我可有冤枉她们?就此事,方才那钱妈妈还说是您吩咐她的——”
“胡乱攀扯的狗奴才!”邱姨娘将账本和册子往案台上重重一扔,却错开眼不敢看容瑾的眼睛。
她压根不必看账本便知是怎回事,因着这确实是她吩咐的,可她没想到小山般堆积的账本,容瑾竟看得这般细致,真让她找出错漏来了。
可无论如何邱姨娘都得保住她们,这几个管事是她原先重用的,是她的眼睛和耳朵,若被赶出去,往后她便成了睁眼瞎。
“她们年纪大了,兴许是一时没瞧清楚,记错了,你一个小辈,体恤体恤她们,让她们将功补过,难道不成么?”邱姨娘终于找到说辞,重又竖起一双眼盯着容瑾。
容瑾不习惯邱姨娘站着,这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于是她也站起身,绕过紫檀木案走下去,“您说得是,她们都是当了十几年差的管事了,我也不忍把人就这么赶出去,譬如方才那位钱妈妈罢,账本上写的明明白白,去岁有五十张玫瑰椅和烛台存在库房里,昨日一查,不见了,您说这是不是她的失职?若是她能把椅子找回来,或自掏腰包填了这窟窿,我便既往不咎了,姨娘您要保她?那要么替她掏了银子,要么……”容瑾回头望着她,“您替她顶罪,说是您指使的就完了,您是我的长辈,我自然得给您面子。”
“荒谬!我……我怎会指使她做假帐!”
“那正是了,”容瑾坐在左下首的玫瑰椅上,自斟了一杯薄荷茶,“既然她们不能弥补过错,那便得罚,不然府里的奴婢们岂不有样学样?如此我还如何管好这个家?
“你……你……”邱姨娘一手撑着紫檀木案,胸口剧烈起伏,贴着胸口的银锁随之微颤。
她原本是要来同容瑾吵一架,逼迫她把自己的人放了的,没成想成了这个局面,自己被她怼得无话可说了,这下她彻底口不择言,指着容瑾大喊:“你可别得意,这是在扬州,在沈家,可不是在你府上,你这么不留情面,往后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容瑾脸上的笑意凉了,茶盏一顿,讥讽道:“姨娘这时候该像您寻常那般,落几滴泪,如此,公公才能更心疼您,做这泼妇做派,可惹人生厌啊!”
邱姨娘气愤得身子打颤,面色涨红,她下唇咬得泛白,恨不能现下便冲上去抓破容瑾的脸,可她到底顾忌着长辈的身份,强自克制着。
“红袖,把钱妈妈带上来罢!”容瑾捵了捵玫瑰衫子,起身往檀木案后头去。
钱妈妈被两个健妇领进门,那高傲的头颅终于低下了。
方才在屋外,钱妈妈听得邱姨娘的怒骂,惊呆了,因着邱姨娘一向柔弱示人,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她那时便隐约猜到邱姨娘不会保她。
眼下她进了门,见邱姨娘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顿觉五雷轰顶,难道邱姨娘真斗不过这个小丫头片子?
“主子,奴婢为您办事这么些年,求您为奴婢说句公道话罢!”钱妈妈忽的朝邱姨娘跪下去,一手扯着她那二金线滚边的下摆。
邱姨娘身子一侧,甩脱了,全然没看见她似的,快步走出去,到门口时还不忘高声吩咐奴婢青栀:“走,往听雪阁去!”
钱妈妈目光一亮,重新站起了身子。
可容瑾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