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看守的婢子们都退出门外了,容瑾跪得疲累,便坐下来,自己揉揉大腿,而后起来接着跪,如此跪到酉时,用过晚饭,再跪了两个时辰,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婆子——谭妈妈过来传老太太的令,亲自把人送回浅云居了。
一路上,谭妈妈很透露了几句老太太对她的看重,而后按老太太的吩咐提点她,总而言之一句话:好好辅佐崇明,把他往正道上领,往后你的福泽深厚着呢!
这是多高的寄望,容瑾不敢轻易答应,只道:“您回去告诉祖母,我会尽力,可崇明究竟听不听我的,我就不能保证了。”
回到浅云居后,容瑾命雀儿打赏了谭妈妈几个,便自己捶着酸痛的腰,入了内室。
一眼便望见八仙桌上摆的满桌子佳肴,容瑾心知定是沈阔吩咐的,调转视线往架子床上看去,沈阔一身雾蓝色中衣,趴在床上,后背盖了龙凤喜被的一角,腚往下都露出来,容瑾微不可察地叹了声,缓缓走过去……
半睡着的沈阔听得脚步声,醒了,偏头看向容瑾,嘴角噙着一抹笑:“姐姐,你没用晚饭罢,我让她们给你备了一桌子,”他指了指那八仙桌。
容瑾看他那一笑,鼻尖更酸涩了,她是真把他当成弟弟了。想想自己的弟弟昨儿还生龙活虎的,今儿便趴在床上起不来,她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我用过了,你用晚饭了不曾?”容瑾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柔柔伸手探他的额,没觉着烫,便又要去扯他的裤头。
“用过了,大夫也来看过,没什么事儿,不过二十板子,我沈阔甚么没见过?诶,怎的,你扯我裤子做什么?”沈阔惊恐地望着容瑾,扭着身子不许她碰,这一扭又牵动了伤口,不禁轻嘶出声。
容瑾忙收回手,“你挣扎甚么,我不过看看你的伤口。”
“不必了不必了!”
容瑾看了眼左右,一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她才道:“让我看看,弟弟让姐姐看看怎的了?更何况你我已是拜过堂的夫妻。”
容瑾把沈阔当弟弟看时,便不觉这有什么尴尬。
倒是沈阔怕羞了,一张脸红得红霞一样,也顾不得疼,伸手把喜被拉过来往腚上一盖,故意扯了旁的话来说:“姐姐你快去软榻上坐罢,跪了一日膝盖都跪疼了罢?让雀儿送水进来泡个脚?额……还有,今日辛苦姐姐了,新昏第一日便为了我去跪祠堂,回头我伤好了领你去逛首饰铺子。”
容瑾果然收回手,秀眉一拢,“是啊,我本不必跪祠堂,你也可不挨板子的,崇明,若在大堂上你不顶撞你爹,咱们今儿这关并不难过,前儿不是说好了么?他们来文的,咱们也拽文,你不是一向冷静么?怎的这时候压不下脾气呢?”
沈阔垂眸,把脑袋抵在瓷枕沿上,淡淡哦了一声,“往后不会了。”
面对旁人还犹可,面对沈世坤,沈阔就是个火堆,一点就着,什么文的武的都抛到脑后了。
“那奴婢,是叫翠屏罢?你昨儿可审了她?还有你这院子里伺候的,都是邱姨娘调来的?她调来的人你随意就敢用,连个防备也没有?”
“噗”的一声,沈阔忽的攥紧右拳,往绣龙凤呈祥团花褥子里重重一砸,这便说起来昨日的情形。
原来沈阔昨儿把院里半数婢子领出去,果然是为了审问,不过他对女子确实下不了重手,恐吓了几句。翠屏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且诚心认错,还把其余几个院里的奴婢也咬出来了,沈阔于是没再为难她。
至于他院里为何安插了邱姨娘的人,那更是说来话长。
其实沈阔在生意上很警醒,可在府里,他实在懒得与一帮小女子斗智斗勇,奴婢不就是伺候人的么?只要能把他伺候好了,管她认谁做主子呢!况且开了赌坊之后,他六日中只有一日在府上,那些婢子刺探不出什么消息。
可他绝想不到,她们竟然敢在他大喜的日子摆他一道!
经沈阔一说,容瑾秀眉蹙得愈深了,这意味着院子里不知根底的奴婢还有许多,沈阔一大老爷们儿有外头的大事要做,府里自然交由她料理了,她绝不能允许自己院子里有外贼,可该怎么把邱姨娘安排的人拔出去呢?
罢了,她也懒得清查,索性借着此事把所有伺候的都换了!
“崇明,这院子里的奴婢留不得了,有哪几个你用得顺手的,对你忠心耿耿的,留下,其余的,便调到别处去罢。”
“秋纹、谷雨和范妈妈留下,其余的任凭你处置,”沈阔忖了会儿,目光渐而坚定,望向容瑾道:“往后浅云居都由你做主,你想换人便换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有谁拦着你,无论是哪个奴婢还是我爹,你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容瑾望着沈阔,定了一会儿,忽而捂着帕子扑哧一声笑出来,“还说给我撑腰呢!我看你这伤,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只怕都起不来身!”
“谁说我起不来,我这就起来给你瞧瞧!”沈阔说罢便使劲儿躬起身子,一时间,腚疼得火烧一般,他额角青筋都暴起了,也紧闭着口一声不吭,只是,无论如何撅不起来,只能僵直着身子。
容瑾忙将他按下去,“你别动,回头牵着伤口更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