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容瑾只留了雀儿一人在身旁伺候,红袖入画等婢子则在两侧耳房里,由浅云居的奴婢领着认地方。待到屋里溢出腐臭味儿,她们见容瑾由几个婢子搀着往对面院子里去,插不上手,也不觉有他,便没跟过去,而是在浅云居里帮着寻死耗子。
眼下被喊进去用点心,尚未走近八仙桌,红袖先就朝容瑾跪下来,“小姐,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该寸步不离您!”
其余几个婢子见红袖跪了,便也齐刷刷跟着跪,只剩雀儿呆立在一旁,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来,而后也忙跪下去。
“都起来罢,大喜的日子还跪我,像甚么话,又不是你们偷闲躲懒,是我命你们先去耳房歇息的,要说错还是我的错,”容瑾说着,这便伸手虚扶起雀儿和红袖。
几个奴婢这才起身,不过也不敢在八仙桌旁坐,只立在一旁伺候容瑾。容瑾没法子,只得吩咐雀儿给她们分发点心……
奴婢们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小口小口用心来。
一时间,屋子里只听得见窣窣的咀嚼声,容瑾才发觉屋外静悄悄的,连脚步声也闻不见了,她秀眉一蹙,问道:“外头伺候的哪儿去了?”
“方才姑爷离去时,把整个院里的奴婢带走了一半,”红袖敛目回道。
把婢子都领走了?难道沈阔发觉院里出了内贼,要带出去审?
“小姐,奴婢还瞧见对面的渺风院去了几拨人,咱们院里伺候的没剩几个,万一那些人闯进来,咱们几个可抵挡不住啊!”雀儿急得跺脚。
容瑾手里捏着半个绿豆酥,用劲儿拧了拧,便有一小块碎成粉,沙沙落下。
“你们安心用点心,今儿谁也不敢闯进来!”容瑾掰了半个绿豆酥,淡道。
这府里但凡还顾及些规矩,便是外头乱成一锅粥,也无人敢闯新房,只是……这场昏宴过后,明日敬茶时,该见的长辈还得见,该料理的事儿一桩也跑不了。
果然,次日卯时,容瑾跟着沈阔去正堂请安奉茶时,一路上便有好些闲话落入她的耳,连正堂前侍立的婢子都忍不住多瞧了容瑾几眼,面上还总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沈府的大堂乃千秋堂,正中挂一牌匾,书“千秋堂”几个大字,这还是当年昭德帝下扬州时为沈家亲题的御匾,配上梁上描朱贴金的旋子彩画,富贵堂皇。
她踏过门槛往里缓行,便见屋里结红绸,用挽花,一片红艳艳,众人也都穿得喜庆,可本该喜兴的氛围,眼下却是一片肃穆。
沈家人丁单薄,沈老太爷只娶了沈老太太一位,膝下也只出沈世坤沈世阎这两个儿子。二人又都是情种,各自只有一妻一妾,以至于阖家人聚在一起还不如林家一半人多,显得大堂空空荡荡。
正上首满头银发的沈老太太半个身子倚在黄花梨雕八仙过海小几上,两侧紫铜镂雕香炉中烟雾薄得几乎不见。
沈老太太的目光一与容瑾对上,眼角的褶子顿时舒展了。
一见沈老太太,容瑾那砰砰乱蹿的心也定了下来,于是展颜一笑以作回应。
当初沈老太太把马车借给她,后头又极力促成她与沈阔的婚事,想来是满意她的,况且沈阔也同她说过,他祖母最是宠着他,又很明事理,想来昨儿的事沈老太太不会怨怪她。
容瑾双眼不敢随意乱瞟,便目不斜视地朝老太太走过去,一旁一位着柳青色杭绸罗裙的婢子将磁石茶盘呈上。
容瑾端了那斟得七分满的青花瓷茶盏,稳稳当当地朝老太太敬献上去,嘴角含一缕得体的笑,“祖母请用茶。”
“好,好!真是我的好孙媳妇儿,往后可要与崇明相敬如宾,百年修好啊!”老太太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面上笑意更盛。
而后,容瑾便得了一个大红包,她将其放在身旁雀儿托举的红漆剔花牡丹托盘里,而后便朝右下首的沈家家主沈世坤走去,又献上一盏酽酽的云雾茶。
她偷眼觑了觑自己的公公,便觉沈世坤的相貌与沈阔有五分相似,都是同样深邃却阴鸷眉眼,挺鼻秀唇,只是……沈世坤是个方腮帮子,较沈阔更显粗糙霸道。
见沈世坤面上也无不悦,容瑾想着,难道沈家长辈都是明事理的,全然不因昨儿的事儿怨怪她?
随后她又向沈世阎及其妻钟氏敬了茶。
从容瑾进门那一刻起,她的一举一动便被大堂中的主子奴才们审视着。
自然的,细竹条抽的累累红痕不白受,她的规矩已然刻进了骨子里,没有一分一毫的闪失。
老太太看得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屋里伺候的奴婢们心下也都暗暗称赞,唯有坐在右下首的邱姨娘,偷眼打量容瑾,挑剔地将她来回审视了三遍,最后胸口剧烈起伏。
容瑾今儿一身铁锈红五彩刺绣镶边粉红撒花褙子配泥金提花百褶裙,这身衣裳寻常小家碧玉的相貌可撑不起来,可在容瑾身上却那般妥贴。
想想这么带得出去的姑娘本该是自己的儿媳妇,却被沈阔那小子截了胡,邱姨娘这心里便似在沸水里滚过一道似的。
容瑾敬完茶后,便回左首边,挨着沈阔坐了,打眼一瞧,对面靠下端坐着一位着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戴一镶翡翠琥珀“长命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