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立即撑着榻沿起了身,面上仍是通红,目光却凌厉非常,“崇明,你压根没睡是不是?”
沈阔清了清嗓子,止了笑调侃道:“还说我呢,姐姐你不也没睡,我方才看见你眼睫动了。”
糗大了!
容瑾狠狠瞪着哈哈大笑的沈阔,可这般说开来了,她又觉轻松了,便蹲身往沈阔双腿上重重一拍,“你还笑!往后我可不愿与你同房了,你明儿便别处住去!”说罢故作严肃瞧着他,却掌不住自己呵呵大笑起来。
在这笑声中,那半年不见的陌生,和假夫妻同室而眠的尴尬便都烟消云散了,二人又恢复了原先似姐弟似朋友的关系。
“你去床上躺着罢,不是说今儿是你的……小日子?”沈阔一本正经道。
这个他怎晓得的?容瑾面上火烧起来了,便随手抓了个大迎枕往他丢过去,“沈阔,不用等明儿了,今夜就卷了你的被褥往甲板上睡去!”
“那船工们可不得笑话我堂堂沈家二爷,新婚夜被新娘子赶出门?”沈阔又是一阵大笑,容瑾白了他一眼他才终于肃了神色,道:“委屈姐姐了,往后你还真不能同我分房睡,不然府里长辈得日日召你我去问话了。”
新婚夫妇不同房,确实引人怀疑,容瑾自然明白这道理,颔首道:“我省得。”
“那姐姐快去被窝里暖着,来小日子想必很痛罢,都流血了,”沈阔想起几年前卢家筵席上容瑾裙摆上的血迹,一本正经地担忧道。
容瑾还能如何?只得把手边剩下两个迎枕都砸给了他。
……
大风过去,江面上再激不起什么大浪,大船平缓前行,银中泛黑的江水湃着船板,躺在床上的容瑾静听着这有节奏的水声,渐渐的,眼皮子耷拉下来,将要睡着了。
这时,罗汉榻上那人忽而语重心长道:“姐姐,虽然你现下不想与我做夫妻,可你安心,到了我府上,你便是我沈家的二太太,我会护着你的。”
“我行事向来得体,又是林家小姐,你府上谁为难得了我,”容瑾半醒着,说话声像梦里的呢喃。
“祖母和我那老爹自不会为难你,可是旁人么,”沈阔哼笑,声音里带着不屑,“有我在,旁人也休想为难你!”
然而一句话却是把容瑾惊醒了,她睁大眼,倏地坐起身,向着罗汉榻上那个侧对着她的人,阴暗中,那双眼像黑亮的一对葡萄。
“旁人?你是说你大哥和他姨娘?”
那双葡萄一般黑亮的眼闭上了,随后他翻了个身,语调悠长,说起了许久许久之前的事。
沈阔的母亲是他爹沈世坤的原配夫人,然而却只是沈老太太认可的沈太太,而不是沈世坤心尖尖上的那个,沈世坤心里的那一位,是沈度的姨娘——邱姨娘。
沈阔的母亲自嫁去沈家,不得丈夫宠爱,日日郁郁寡欢,身子日渐孱弱,不能生养,好容易在成婚六年后怀上沈阔,大夫却说以她的身子生不得这个孩子,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沈太太爱子心切,哪舍得不要他,于是从此细心作养身子,终于把胎儿保住了。可是,生产才是鬼门关,她留下了沈阔,自己却走了进去。
从此沈阔便被养在沈老太太膝下,不过他愈长大性子愈顽劣,连他老爹也管不了,沈老太太年纪大了,更没那个精神去照管了。
于是九岁他便有了自己独立的院子,从此往后更是胡天胡地,无法无天,自小不知被他老爹用了多少顿家法。
容瑾听得心疼,没娘的孩子总要可怜些,她不由又想起自己,顿时眼泪便下来了,哽咽着劝他:“你母亲去了,你更得把自己活好,更得争气才是,往后可莫再惹你爹爹不高兴了。”
沈阔重重哼了声,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出那一哼里深深的怨气。
“你当我没想过?可我老爹是个甚么样的人,他向来只听邱姨娘和沈度的一面之词,无论我说甚么,做甚么,都是错!所以我得离开沈家,我得自立门户,等着罢,我得让他瞧瞧,他信重的儿子是个甚么货色,而他以为的不肖子,又是如何青出于蓝!”
这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甚至容瑾听得出那声音里的颤抖。
她忽而想起了程宗纶,他们都是一样不得父亲的认可。
可她坚信,程宗纶那样的男儿,定有令他父亲刮目相看的那一日,至于沈阔么,与沈度相比,容瑾实在辨不出,毕竟沈度也兢兢业业地照管着沈家的运盐生意。
于是容瑾只能安慰他,“会有那么一日的,崇明,我不会白得你一个赌坊,往后我会立在你身后,生意上的事儿我不懂,可后宅我定尽我所能,为你打理妥当。”
沈阔侧过身,看了床上那信誓旦旦的人一眼,目光漾了漾,随即却“呵”的一笑,“姐姐,你还是养好自己的身子罢,赶紧钻回被窝里暖着去。”
沈阔娶容瑾,全然是因着这位姐姐深得他的心,可没想过容瑾还能替她理家。
而容瑾此时却坚定了想法,她暂时不与他同房,便不能生儿育女,那便先替他料理家事罢,如此也算对得起他赠她的赌坊了。
这一夜,二人无眠。
不过往后的一个多月,他们这般同室不同床的夜里却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