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家铺子里买的,就是陈家铺子里买的……”徐孙氏不知如何辩驳,神色慌乱,口中不住喃喃着同一句话。
容瑾便立在她身前,垂眸俯视她,一线目光中沁出丝丝冷意来。
“那些我姨娘送我的首饰,都被你送去哪个当铺了?你若同我说实话,我或可不追究,你若嘴硬,那就莫怨我不念旧情了,”容瑾冷声说着,将那碧玉簪直直插回自己的发间。
“瑾丫头,你真真是误会我了,可别是府上的主子见你我走得近,故意挑拨——”
“你当你是谁呢?人家要来挑拨你我?”容瑾嘴角轻轻一撇,极不屑的。
“这……旁人的心思谁晓得呢,”徐孙氏低下脑袋,小声嘀咕着。
她之所以不愿松口,是深知容瑾是个心肠软,性子又烈的,只要她咬死不说,她对容瑾的养育之情便还在,往后再求到她身边时还能讨着好处,可若是承认自己把她娘的遗物据为己有,了不得,凭她那个性子必要与她恩断义绝。
“那我问你,你这么些年养着我,只是为了每年的一百两纹银,从未有一日拿我当亲人待过,是不是?”容瑾的声口略略沙哑,她偏过头去,不敢看徐孙氏,她怕下一刻自己便忍不住要掉下泪来。
“那定是把你当亲人待的呀!”徐氏一声嘶吼,而后便开始掏帕子摁眼角,擦那不存在的眼泪,“你想想你的衣裳破了是谁给补的,饭菜凉了是谁给热的,怎的便说我没拿你当自家人待呢?”说着说着便开始吸鼻子。
容瑾“嗤”的一声笑出来,笑着笑着眼泪便抑制不住了,忙转过身抹了泪,走了几步,在原位上淡淡然坐下。
“是……是……我的衣裳是你让婢子补的,一件破棉衣缝缝补补穿三年,可落梅却每年都有新棉服,饭菜凉了是你命婢子们热的,可只有落梅在时你才吩咐热饭热菜。你用着林家的银子买奴婢,可却是我求着你,你才给我拨了雀儿来,这些你若不说起来,我险些便忘了呢!”容瑾呵呵笑起来,她觉着自己真傻,有些事不是明摆着的么?还问什么?
徐孙氏呆住了,这些事儿她做过么?她怎的全然不记得呢?
这时,门外忽而传来雀儿的脚步声,她进了门,望一眼端坐的容瑾,又瞥了眼瘫倒在玫瑰椅里的徐氏,心头大快,这便快步上前,向容瑾禀报道:“小姐,落梅小姐收拾好了,眼下就在外头呢。”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那……瑾丫头,我先领梅儿回徐家巷去了啊,就不劳烦府里的马车相送了,”徐孙氏陪着笑,麻溜儿地爬起身,小跑着往外去……
容瑾便冷眼盯着她,盯着她逃也似地跑出去,直至再看不见。
“小姐,您让她们就这么走了?”
“给她的东西都收回来,一场镜花水月才是折磨呢!”容瑾端起青瓷茶盏,轻抿一口道。
徐孙氏不承认自己昧了她姨娘的首饰,又提起往事,着实把容瑾伤狠了。
容瑾不觉着自己有什么欠她的了,自然,给她的一百两纹银、特地为徐姑父请的大夫,还有赠的首饰礼物,都得收回来。
三日之后,徐家重又一贫如洗。
……
一切料理妥当,容瑾在府里安心待嫁,前些日子树梢头还绿得滴水的叶子,秋风一拂便泛了黄,飘落下来,在青砖地上铺了一层,扫也扫不干净,最后终于干净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戳向云天。天也变了颜色,由通透的湛蓝,渐变为浅蓝,雾蓝,像沉淀了灰尘,终于成了如今的灰蒙蒙的天。
近来老太太身子好些,也不再过问府里的事儿,愈发热衷求神拜佛了,万寿堂里布了好些黄幔,烟雾缭绕,每回容瑾去请安只觉幔子遮光,满室昏暗,还有呛鼻的香火味儿,真跟到了佛堂似的。
也不知是否真是老太太感动了佛祖,近来林家一切顺遂。宫里容辞得宠,于是林潜重得重用,正则也被授了职,在翰林院任庶吉士,正铎没了陈姨娘作倚仗,老实了许多,与武家的亲事也谈得顺当。
唯一不顺的便是容筝,她于六月地诞下一女,本是大喜事,只是生女时血崩,险些没丧了性命,后用人参当归等滋补着,卧床了整整三个月。
期间众位亲戚都去探望过,唯有容瑾和容清未去,只让送了礼。
说起礼,容瑾近来便得了好些礼,什么龙凤镯子,波斯来的毛毯及异国的名贵香料,都是邹氏亲自送来给她添嫁妆的。自然人家的礼不是白送,每回她都变着法儿地在容瑾耳边念叨:
“瑾丫头,你这婚事我也算半个媒人,往后你可不能忘了我。”
“瑾丫头,肥水不流外人田,往后沈家运盐的生意也多照顾照顾自家人啊。”
“瑾丫头……瑾丫头……”
容瑾不胜其烦,每回邹氏送了礼来,她便以等价的礼送还回去,还得客气地同她讲道理:“婶婶,不是我见外,实在是怕有负您的重托,毕竟我还没嫁过去呢,便是嫁过去了,生意上的事儿我也不好拿主意,不过能照顾到的地方我自当尽力。”
邹氏面不改色,不依不挠,还要再嘀咕会子。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容瑾终于能松一口气,不过闭目养神一会儿她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