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流水般过去,眨眼便到了“槐柳阴初密,帘栊暑尚微”的立夏。
容瑾与沈阔已交换庚帖,为此,她很忧心了一阵子,生怕再像上回一样卡在这上头,然而这回却出乎意料的顺当,五月中旬二人便过了小定。
容清似是比她还高兴,三天两头地给她送礼物。勾彩缕金沉水香篝,北海黑墨珍珠,还有西域来的香粉……目不暇接,都送来给她添嫁妆的。
正则和嫂子也早早预备好了礼,却不告诉她,说成婚的时候再给她瞧。
而正铎那一顿鞭伤也终于痊愈了,身子一好他便去缠老太太,求她把陈姨娘接回来。老太太这回心伤得狠了,无论他如何装乖撒娇也不松口。
正铎在府里没了人撑腰,老爹又不待见,没法子,只得依着朱氏的意思,娶他原先看不上眼的武家姑娘。
接下来一娶一嫁都是要花银子的,可公中已被掏空了,田产铺子也不能再卖,于是老太太和朱氏拿出自己的嫁妆,如此才勉强堵上了缺口,是而,再去哪里凑银子给容瑾添嫁妆呢?
这一日,朱氏把容瑾召去春晖堂说话,将府上的难处同容瑾一一言明,最后便是一句话:“瑾丫头,给你预备的嫁妆与你两个姐姐的相比,恐怕要……少上一些,公中不出银子,但是服褥盆器等物自会为你预备齐全,我这儿呢,一视同仁,当初容筝出嫁我陪了一箱子首饰,给你也是一样的,老太太那儿愿意拿出出银子五千两,你屋里的东西都可带过去,另外还有容清和正则……”
容瑾坐在下首静静抿着茶水,脑子里风车似的转,最后计算自己的嫁妆折合成银子大约一万五千两。
“那田产铺子呢?”容瑾问。
“咱们府上的庄子和铺面都在京城,你要远嫁扬州,恐怕照管不到。”
“那便折合成银子给我得了,”容瑾嘴角含笑,抬眼望向朱氏。
朱氏不自然地笑了笑,她没想到容瑾在嫁妆上一点儿不矜持,直接便张口要了,她不好说旁的姐妹们都有田产铺子,唯独她没有,只得咬咬牙应下了。
其实容瑾不是不体谅家里艰难,她是听说了沈家的聘礼是十五万两银子,外加奇珍异宝无数,而自己却只带一万五千两的嫁妆过去,心里头不舒坦。
眼下再加上田产铺面,那她带的嫁妆应当有三万两了,还有沈阔的三万两,统共六万两,同大姐的也相差无几,如此便足够了。
而沈阔也并未食言,五月下旬,他忽而上林府求见容瑾。
容瑾正坐在书案后专心致志看《山海经》,忽听得雀儿的禀报,她唬得手一抖,书本“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小姐,”雀儿几步上前把书捡起来,放在书案上,试探着问:“您去见么?”
“去见么?”容瑾揪着帕子,手心都热出了汗,“雀儿你说我该去见么?”
雀儿也不知该不该去,甭说她家小姐了,便是她一个奴婢,想着往后得称一个十四岁的哥儿为老爷,也觉心里拧巴。
“小姐,要不您就去见见罢,总是要见的,将来洞房花烛了再见,更尴尬了,”雀儿回道。
容瑾想想也是,不过洞房花烛是绝不能的。于是容瑾便换了身见客的衣裳,过去前厅了。
隆安堂里,沈阔靠着黄花梨雕花椅背,双手枕在脑后,仰着头盯了那五彩斗拱好一阵子了。
终于听得脚步声传来,他一个鲤鱼打挺纵起身,赶紧扯了扯锦袍下摆,端端正正立好了。
容瑾进门时,便看见那个熟悉的沈阔,他不再故作老成,又扮回那个满头小辫子归拢在发顶,用大红发带束好的小孩儿模样。
可又似乎不一样了,他的脸是通透的白,眼下染上了一层羞怯的红晕,像个姑娘家。更要命的是,他竟然冲着她笑,那笑意腼腆,又傻气,一点儿也不像他。
氛围不大对劲,容瑾的心头也急跳起来,她错开眼,不自然地走过去,“你寻我何事?”
若是以往,他们定要插科打诨一会子,如今定了亲了,反倒倒疏远了。
“带你去看你的嫁妆。”
“我的嫁妆?”
……
而后,容瑾便被沈阔领出府,上了一辆马车。
记得先前从白府坐马车赶回来的那一次,为避嫌,沈阔不能与她同乘,便坐在车辕上吹冷风,眼下二人定亲了,终于可以坐在一处了,可他反倒不自在起来。
马车辚辚向前行驶,逼仄的车舆内,容瑾身上特有的冷香萦绕在四周,沈阔被淹没在这芬芳里,气息久久不平。
因道上行人众多,马车忽快忽慢,一顿一挫,那顿挫之感研磨着他的身体,缓缓的,令他再按捺不住。
容瑾为免尴尬,便撩了秋香色帘帷往外望,然而那颗心扑通扑通乱蹿,扰得她什么也看不清,听不见。
渐渐的,她终于放下帘帷,率先开口:“往后我们成亲了,我该唤你甚么?”
“你仍唤我崇明,我唤你容瑾,或是……姐姐?”
在那些绮梦里,他便是这般唤她的。
沈阔身子微微发烫,他觉着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对于一个未经人事,却正当年纪的小哥儿来说,单单与自己的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