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长辈走在花厅中央,身旁还簇拥着好些美貌婢子,容瑾只觉眼花缭乱,直到二人入了坐,各自散开了,她才看清那沈度的真容。
他坐在容瑾对面靠下两个位置,坐得极端正,半披头,髻间只缠一雾蓝色发带,身着一袭极飘逸的湖蓝色长衫,微风拂过,便荡起温柔的涟漪。
容瑾不好盯着人看,便只是瞟一眼,只有个大概的感觉,想着这该是个隽秀书生的模样。
而这般朴素的富家公子,真是不多见了,尤其与容瑾所见的另一富家公子——沈阔相比,简直两个极端。
沈阔尤爱大红、深蓝和绛紫等深色花哨的衣裳,周身的配饰无不彰显贵气,没想到他庶兄与他截然不同,难怪两兄弟不和呢!
榻上两位长辈仍在寒暄,容瑾便又不动声色地抬眼,定睛一看,终于看清面目了,可也恰好与沈度的目光相撞,一时间二人俱是一惊,都忙调开视线。
容瑾心里是略略失望的,因着他是沈阔的庶兄,不免拿二人相比。沈阔是令人惊艳的长相,颜色分明,稚嫩中透着阴鸷。这位沈度么,极淡,眉眼口鼻都是淡淡的,走在京城街道上或许还出众,可要往京城贵公子中一站,便泯然众人了。
不过容瑾心里安慰自己,又不是选美,看得过去便是了,公子的德行秉性才最要紧。
“这是府上四姑娘罢,上回在白府见过的,你可还记得老身?”沈老太太终于与朱氏寒暄完了,这便和颜悦色地朝容瑾这儿看过来。
容瑾忙起身朝上一福,道:“容瑾怎能忘,那时还是您把马车借了给容瑾,这才能及时赶回来的。”
沈老太太轻轻颔首,对朱氏道:“你们这四姑娘不仅生得俊,办起事来也有章法,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果真有规矩的人家教出来的闺女就是不一样,”说罢便端起黄花梨木几上的杯盏,似不经意问:“这孩子是属甚么的?”
“属蛇。”
“属蛇?”沈老太太轻轻颔首,“我们家大郎,属龙的,恰好长了你们四姑娘一岁。”
沈度听着说起自己,便立即起身上前朝朱氏见礼。
社交场上,朱氏从不是个喜欢说漂亮话的,她只是淡淡问沈度,“听闻你在照管家里的生意,平日里可看书,可有考科举的想头?”
沈度朝上拱手,说话很周全,“小生原有这想头,也考了秀才,可后头秋闱时落榜,父亲身子不好,弟弟年幼,家里大的摊子总得有人照管,小生便歇了心思,一心照顾生意了。”
容瑾听得不由颔首,心道此人应当是个有担当的。
朱氏淡淡抿了一口茶,打量着沈度,大约也有几分满意,便对容瑾道:“四丫头,你领着沈家大郎在府里逛逛,总坐在屋里听我们说话也怪闷的。”
容瑾自然应下了。
于是,在沈老太太期盼的目光下,容瑾领着沈度打帘走了出去,婢子们都很有眼力劲儿,只远远跟着。
眼下四月中旬,正是桃花开得烂漫的时候,长在院子东北角的三株桃树迎着艳阳绽放……
微风一拂,落英缤纷,那粉红的花朵儿打着滚过来了,有几朵便停在他们脚下,容瑾不舍得踩碎了花儿,有意躲过,沈度一爷们儿,自然没这小心思,径自踩过去了。
沈度是很满意容瑾的,方才与她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他的心便雀跃,强按着也定不下来。
在花厅里他一直看着她,眼下也用眼角余光在瞥她,忽见她落后了几步,便也慢下步子就她,没话找话说:“四月的日头最和暖,到了五月,出门走几步便得出汗了。”
容瑾抬头看向这人,将他的面貌看得更清晰,仍是淡淡的颜色,不过那双眼很有味道,单眼皮,狭长,眼尾处微微上挑。
“是啊,五月就热起来了,不适宜出门走动,听闻你们那儿一到五六月便吹大风,船在水上不好走罢?”
“不大好走,”他说话时含着笑,声口是疏淡的,同他的人一样,“夏日里吹南风,南下的船逆风而行,一样的行程要比往常满上半个月,不过我虽管运盐,船上的事儿却知道得不多。”
“那也是,你又不是船夫,”容瑾应和着。
沈度微愣,旋即轻笑一声,道:“四小姐原以为我掌管运盐生意便是亲自上船掌舵么?”
容瑾干笑着,不知说什么好。
随后沈度便说起来自己平日里忙些甚么,而容瑾则心不在焉地听着。
以往被带出门参加这宴那宴的,她甚少与人闲谈,眼下她觉着自己很有必要学学如何与不熟悉的男子,谈论没兴趣的话题,还能不走神。
她极力应和着,可是忍不住想打哈欠,渐渐的她觉着那声音也远了,便开始一心一意揪着她的帕子,目光也落在那细密的针脚上,豌豆黄帕子上绣的本是一朵茉莉,可她愈瞧愈瞧不出这是一朵花儿……
沈度仍在津津有味地说着他是如何与人谈生意,说着说着发觉无人应和了,于是回头,“四小姐,你可是走得累了?”
“啊?累?是有点儿累,”容瑾猛地抬头,抚了抚长柳叶耳坠子,对几步之外的沈阔尴尬地笑笑。
“那就在这儿坐一会儿罢,”他指了指她身边的石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