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定定坐在位子上,神色凝重,因着她忽而觉出案子中的一个漏洞:除了落梅的口供,并未查出任何指向陈姨娘的证据,如此陈姨娘的罪名又如何坐实?
果然,陈姨娘轻抚这她那长而艳红的指甲,淡定道:“太太,前些日子您着锁春居的奴婢们过去问话,可问出了些甚么?伺候妾身的可有一个举止异常?可有一个去库房里拿过、去外头买过那下流的媚药?仅凭此人一面之词便想定妾身的罪,可没有这般道理罢?老爷!”陈姨娘又看向林潜,“老爷您是审案子的,您说说,如此可算公正?”
“正是呢!”还不及林潜开口,急性子容筝便抢着说:“此事女儿也略有耳闻,听闻太太也送了姐姐一套红玛瑙头面,怎不说是太太指使的,我娘不过看她穿戴太素了好心送了几件首饰,倒叫有心之人咬着不放了!”说罢抚了抚自己西瓜般大的肚子。
这话是明着质问朱氏了,果然在张家嚣张惯了,回府后连朱氏也不放在眼里。
且不说朱氏,连林潜林仲和其余几个姨娘都听得变了脸色。
陈姨娘见状,忙拉了拉扯容筝的袖子。
可来不及了,林潜已冷了脸,他清了清嗓子,不轻不重地斥道:“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的还如此不知礼数,不尊长辈?”
“女儿不过实话实……”后头几个字生生噎了回去,因着林潜目光一横,把容筝看得心惊胆颤。
“各位老爷,夫人,落梅所说句句属实,我与容瑾姐姐姐妹情深,在林府也是姐姐处处照拂我,我怎会害姐姐?若非为陈姨娘所逼,我怎敢向容瑾姐姐下药?我冤枉,大大的冤枉啊!”
那声口,既无辜又委屈,还隐约带着哭腔。
容瑾端起海棠冻石蕉叶杯轻抿一口,听见“冤枉”二字时,顿觉舌,尖一阵酥麻。她看向那跪在青砖地上,娇小得几乎缩成一团的落梅,真想站起来为这个妹妹鼓鼓掌。
原来她从未真正认清过她呵!
平日里倔强孤僻,凡事不爱多言,真要狡辩起来,谁也说她不过。
不过容瑾自不会拆穿她,眼下她们有一致的敌人——陈姨娘和李氏。
“落梅说得不错,她无缘无故去害四丫头做什么?”朱氏看向落梅,“你别怕,还有什么也都一并说来。”
“陈姨娘命我给容瑾姐姐下药,还说要趁着天黑,下完药便想法子把姐姐身边的奴婢支开,领她去春风亭,我那时生怕陈姨娘对姐姐不利,说我不能对不起姐姐,她便说不怕,不是要姐姐的命,是要给姐姐找一位好夫君!”
容瑾听得汗毛竖起,细栗一层一层从后脖颈泛上来,渐渐整个身子都麻了。
虽说也半猜到她们的谋划,可真听见时仍觉毛骨悚然。
容瑾扑通一声跪下去,朝老太太和林潜顿首,一字一句道:“请祖母、爹爹和太太为容瑾做主!”说罢再往自己那红肿的脸上重重一拧,疼得眼泪立即冒出来。
她于是睁着楚楚的眼扫过屋里一众长辈,“容瑾是两年前才从外头回府的,在府中身份自不比旁的姐妹,可容瑾自问这两年,在府里一向安守本分,从不惹是生非,祖母病了,我也曾亲自侍奉汤药,姐妹们吵嘴了,我从来都做和事佬,府里出了事儿,容瑾也为爹爹太太分忧,怎的就要落得如此下场?”
说着说着,容瑾那眼泪便成了真,一滴滴掉豆子一般。
林潜目露怜惜之意,半起身子要来扶她,连朱氏和另两位姨娘也听得动容。
“若那一夜我真喝下了粥,中了计,被人……被人奸污,依容瑾的性子,定要一头碰死了,那今日您们所见的,便是容瑾的尸首!”容瑾指着自己,目光坚定地看向林潜,又是一叩首,“请爹爹为女儿做主!”
林潜已听得眼含热泪,若此时他还包庇陈姨娘,那真是枉为人父了!
“四妹妹最会装可——”容筝甩着帕子,冷声开口。
“住口!”林潜怒喝着打断她。
只听“嘭”的一声,林潜一掌拍在红木几上,连那茶盏都被弹了起来,“你这个做姐姐的,不疼惜妹妹,还说风凉话,平日里你姨娘便是这般教你的么?”
陈姨娘唬得面无人色,不住扯着容筝的袖子,容筝这才不情不愿地偏过脑袋。
“姐姐怎会疼惜我呢?只怕恨不得我遭难,”容瑾放下一直捂着脸的左手,一片红肿赫然在目。
“昨儿大姐姐一回府便冲进我院子里,给了我一巴掌,我到如今也不知姐姐为何要打我,”一道说,泪珠子一道流。
美人落泪真我见犹怜,林潜原本爱容筝远甚容瑾,眼下再看不过眼了。
他倏地起身,横眉冷竖盯着容筝,高声斥道:“你长本事呵!身为长姐不爱护妹妹竟还动手,你是仗着自个儿嫁了人,你爹我便不敢教训你了?”
眼下,林潜似乎忘了容筝还怀着孕,可老太太还记得,她将那迦南手串往堂中一扔,珠子霹雳啪啦散开来,“还不来人扶筝儿下去!”
坐在林潜身边的林仲也赶忙拉住了他,“大哥,你冷静些,筝儿还怀着孕呢!”
林潜看了眼容筝的肚子,终于冷静了,整个身子重重往后靠在椅背上。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