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娘?她不是从不涉足春晖堂么?今儿怎的过来了?
“进来,”林潜理了理衣冠,重落了坐。
朱氏冷哼一声,立即撩了盘花帘子疾步往梢间去。
一向高傲得跟只孔雀似的陈姨娘,今日却像是被拔了毛,进门伊始便低着脑袋。
她小心翼翼走过来,也不敢坐,行至林潜身,抬起一双泪盈盈美目喊道:“老爷,我……我有罪,我有罪啊!”说罢双膝一软便要跪。
林潜惊得跳脚,忙伸手将人托起来,“你怎的了,出甚么事了?”
就连梢间里的朱氏都被这一声嚎惊着了,陈姨娘从来不肯在她面前露怯的,今儿却不顾她在,便朝林潜下跪,该是什么样的大事啊!
于是朱氏忙退回来,挨着帘子听外头的动静。
“老爷,您还记得妾的嫁妆里有个盐田庄子罢,近来妾想卖了那庄子,便有好几个夫人来领着庄头来看,其中便有一梁夫人,愿出九千两银子买下,也怪我,并不晓得她是京兆府一位梁姓衙役的母亲,看她给的价格公道,便应下了,可谁知交接时,他们竟查出我那庄子上出过人命,老爷呀!如今京兆尹府已派人过去查案了,妾可怎么办那!”
林潜听得眉头深拧,一手不住捋着络腮胡子。
“老爷,老爷您说句话呀,那庄头可是妾的舅舅啊!”陈姨娘化了浓妆的脸上,泪水划出一道道沟壑。
见陈姨娘哭得这般狼狈,林潜到底没忍心责怪,安慰着将人扶起来,在一旁绣墩上坐下,让她慢慢道来。
朱氏对此嗤之以鼻。
其实此事她也晓得,那还是七八年前的旧事了。
陈姨娘盐田庄子上的庄头便是她自个儿的姨父,生性暴虐残忍,对待佃农像对待牲口,后头失手打死了人,于是陈姨娘一面破财,一面背着林潜去寻姑太太——廷尉大人之妻,她帮着出面料理的。
当时陈姨娘便跪在朱氏面前求她帮着隐瞒,那时二人尚未如今日这般交恶,朱氏可怜她,自然没追究。
而今她竟肯向林潜和盘托出此事,想来事态已不受控制了。
……
于是,整个二月里,府里林潜林仲两兄弟心急如焚,朱氏、李氏和陈姨娘等女眷则愁眉惨淡,账房上的银子也流水价地支出去了。
上回为解林潜扬州之急,府中人凑的几万两银子去年关都还了回去,随后朱氏卖了康宁道上一排生意不好的铺面,如今公中也只剩四万两余银。
至于陈姨娘的体己,都拿去给正铎开赌坊了。这小子仗着自己懂行,竟将一个多月千金坊所赚银钱、并他从钱庄借来的五万两,另外在城东又开了第二个赌坊,如此才堪堪能周转得过来,要拿出余钱是不能的了。
而圣上让徐阶补的那十五万两的缺,徐阶倾家荡产也只能出七万两,林仲为了平息此事,不得不出八万两。
陈姨娘庄子上那宗杀人案子,与那庄头,京兆尹府顺藤摸瓜,查出来那庄头身上背着三四条佃户的命。
此事一出,参林潜的折子突然多了几本,而此事需上下打点,能不能压下去另说,没个几万两是下不来的。
眼下,朱氏瞒着府中上下,正辗转各处,兑庄子铺面筹银子。
容瑾瞧着大家伙儿愁眉苦脸,太太又常出门,便知府里出了大事,于是她常去探爹爹和太太,问他们可是有什么难处,可他们却闭口不言,只让她多去陪陪容清,容瑾不好再问了。
眨眼便到了谷雨时节,一场春雨过后,倚梅院里两株桃树吸足了水,密麻的桃花包渐渐鼓胀了,一摇,雨水淋淋沥沥。
檐下,被雨水浸润的青砖地光滑如镜,躺椅和雕花小几被搬到檐下,容瑾便半躺在椅子里,嗅着雨后带着泥土味儿的清新气息,捻着一块桃酥,细细地咬,慢慢地嚼。
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入画,正为容瑾讲她近日听来的消息。什么伙房婢子与外院小卓子私相授受,枕头下被孙妈妈翻出了爷们儿的汗巾子,或是专为容与开小灶的秋妈妈,每回的点心都得多做一份,自个儿偷着吃,前几日被婢子发觉了,告到李氏那儿去了
容瑾静静听着,渐渐恹恹欲睡。
“还有啊,小姐您可看见二小姐的嫁妆了?”入画忽而发问。
容瑾蓦地睁开眼,扶着扶手坐起身,“甚么嫁妆?”
“昨儿奴婢瞧见春晖堂往外搬了十多个大桦木箱子,连锁箱子的锁都是金锁呢!其中有个箱子没留心让摔了,掉出好些金灿灿的珠子,还有个流霞花盏让打碎了,为这,那小厮还让打了几个板子呢!”
十几箱的金银珠宝,确实豪阔,大约朱氏是将自己大半的嫁妆都给了容清罢。
容瑾将最后一小块桃酥放入口中,轻拍拍手。
她想起自己这一个多月来赶绣出来的菡萏图,与那些金银相比,实在不算什么,给二姐姐也不知她可会嫌弃,只能期盼自己的绣工没退步,容清姐姐还喜欢着罢。
“小姐,奴婢听闻周姨娘去的那一日,老爷同太太吵了一架,似乎是为了周姨娘这些年的体己首饰等物一样不见,后头伺候姨娘的几个丫鬟仆妇都被赶了出去,也不知为的甚么?”入画朝上觑了觑容瑾,轻声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