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一过,新年的氛围彻底淡了,千篇一律的日子又来了,好不容易回了温,一月底几场阴雨过后又冷了回去。
督察院这年开得不大好,据说当初两淮那十五万两饷银的贪污案已有了眉目,两年前的巡盐御史便牵涉其中。
那巡盐御史是左都御史徐大人亲自任命的,去岁便已致仕回了老家,年前被刑部提审了,同提审的还有当年同去的一钦差赵赫,他眼下是户部当红的左侍郎。
因着那贪污的巡盐御史是督查院的一把手徐御史向圣上举荐的,圣上自然迁怒,半月前将其召进宫去申斥了一顿。
于是徐御史决意自查,眼下督察院中人人自危,徐御史领着几个心腹明面上私下里已将几位大人送入刑狱,渐渐甚至演变成内斗,从不站队的林潜被两边拉扯,左右为难。
自然,此事也波及户部,户部主事林仲进来也不好过,早出晚归,每日都黑着一张脸回来。
府上两位顶梁柱焦头烂额,可丝毫不影响正铎等人吃酒享乐。
眼下他仍常去千红窟,只不过为了面上好看,夜间都回府住,陈姨娘只当他悔改了,又见他近日常往有司衙门去,便当他为了新开的赌坊文书奔走,当他已务正业,于是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禁不住答应拿出自己全部的体己——五万两银子,助他开赌坊。
赌坊开张之后,生意居然十分红火,正铎愈加信任沈阔,随后,他甚至从容筝那儿再借了二万两银子投入,如此便占了千金坊五成的股!
他如今一日中有半日泡在赌坊,大半精力都放在赌坊这头,有时也赌上两把,更多时候仅是看着。
而容瑾这儿却烦闷得很,一则陈姨娘时不时便来找她的茬儿,二则府上适婚之人只剩下她和容与。
一家子女眷的眼睛都盯着她们俩儿。老太太近来常邀旧时老姐妹过府,自然,总要带上一个二个孙儿,又或是朱氏领着她们去吃席,任由她们被众位夫人打量挑选。
容瑾身心俱疲。
“小姐,秋昙传话来,说太太让您预备好,去明日苏府的春日宴,”红袖撩了翠萝帘子进门,禀报道。
容瑾正用着猕猴桃馅儿的圆子,忽的白玉勺落回碗里,口中的果香味儿也不香了,容瑾唉叹一声,摁着额角道:“你去回了她,便说我今儿头疼,恐怕不能去了。”
不知是林潜给朱氏下了死命令,还是朱氏看不得容瑾在府上,想早早送她出门子。总之,一向不喜场面逢迎的朱氏,眼下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家也领着容瑾和容与去凑热闹,就这几日便已排满了。
红袖面露难色,提醒道:“小姐,上回您也说您头疼。”
“那就说我犯恶心,没胃口,正躺床上起不来呢!”才一大碗圆子下肚的容瑾丝毫不觉尴尬,睁着眼睛说瞎话。
红袖瞥了眼那琉璃盏中剩下的最后一个圆子,神情古怪地望着容瑾,“小姐,上上回您便是说您没胃口,没精神。”
容瑾一口气泄了个干净,又长叹一声,拿起白绸巾子擦擦手,忽而灵光一闪,道:“前儿婶婶不是请我明日去她那儿坐坐么?那时我应下了来着。”
红袖盯着容瑾好一会儿,才走出去回话了。
容瑾往常有多不喜欢李氏,眼下为了避开出门,都愿意去听风院喝茶了,可见实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其实,李氏请她过去也无非为了给她说亲,前几日在万寿堂她便念起户部尚书之庶子,说此人文韬武略,又气度不凡,与容瑾正相配。
容瑾虽也不喜李氏,可到底是长辈,三番四次来请,若再不去,岂不要被她说小小年纪便在长辈面前拿乔?
次日,容瑾早起时,春风还夹杂着寒意,容瑾坐在镜台前描眉,雀儿为她绾了个螺髻,簪上三两支银的金的珠花步摇,而后将青花抱月瓶中一朵还盛着水露的腊梅摘下来,别在发髻一侧。
接着雀儿服侍她穿上月白色缎织团花有水夹袄,松鼠坎肩一披,再用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掐了腰、配上一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简直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容瑾装扮好了,便起身出门往李氏院里去。
穿过春熙院,行过角门往听风院走,先入眼的是一座假山,作为屏障阻断院内的景象,从右侧小径一路往里,景色豁然开朗,亭台楼阁,竹林水榭不绝,大风掠过,竹林绿浪汹涌。
这与旧式古板的重霄院简直判若两府,一个是四合院样式,一个是园林样式,二叔可真会享受呵!怨不得去岁正则娶妻时修葺园子花了几万两银子,原来都用在西院了。
有婢子为容瑾引路,穿过环廊花坞,便到了听风院正厅——秋弥阁。
“四姑娘来了?”李氏迎过来,她今儿一身簇新的铁锈红流彩暗花褙子,簪金戴银,好不鲜亮,不像家常打扮,倒像要见贵客。
容瑾心里一咯噔,心道待会儿该不会还有人过来罢?
“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坐呀!”李氏极殷勤地拉了容瑾的手进门,呵呵呵地笑着,那笑声像个爷们儿一般响亮。
容瑾用绣水仙的洋绉帕子半掩着面,尴尬陪着笑,缓缓将自己的手从李氏手中抽了出来。
“婶婶今儿是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