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盏茶后,众人彻底平复心绪,林潜这便将沈阔引见给老太太,诉说起自己在扬州征税时,沈家对他的种种协助。
当着客人的面,老太太也不好再发作,这便做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命人拿来一块墨玉麒麟,赠给沈阔当作见面礼,随后还问起他那庶兄,也即邹氏方才同老太太说起的要与容瑾作配之人。
沈阔与沈度向来水火不容,甚至此次离家便与沈度挑拨有莫大干系,他怎会说沈度的好话,于是老太太终于彻底歇了给容瑾说亲的心思。
直到此时,雀儿才被带过来,不过万寿堂里却散了场。
外头朔风凛凛,天光却明朗,容瑾走出屋子,顿觉身心舒畅,仰头望一望天,深深吐出胸中浊气,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雀儿见容瑾精气神颇好,便知自己不必过去绛云斋做姨娘,也不必出府了,于是也大大松了口气。
此时,与林潜相谈甚欢的沈阔渐渐慢下步子,故意落后至容瑾身侧,双手抱胸,侧目瞧着她。
“你……你瞧什么?”容瑾心虚地抚了抚自己的面颊,不敢与这人对视。
一则沈阔虽小小年纪,一双眼却生得忧郁到近乎阴鸷。容瑾被他这样盯着,便觉流窜在四周的风都是阴风。二则,沈阔与正铎要合开赌坊一事便是她告的状,经此一闹,林潜怎会肯正铎再入股赌坊?
“姐姐眼睛红得很,难道是哭了?”沈阔微微一笑,那笑意却未及眼底。
容瑾摸摸自己的眼,这是她方才自己揉的,只是,容瑾看出来了,此人外张内弛,定然是有更要紧的话说。
“公子这般不错眼地盯着我家小姐,是否不妥?”跟在一旁的红袖面带肃色,轻声提醒。
沈阔却丝毫不搭理,只盯着容瑾,笑道:“姐姐,我要与你二哥合开赌坊一事,只告诉了你一人,是因我沈阔将你当作自己人,而你二哥更是连最亲近的小厮也没透露,此事是如何传遍林府的?”
容瑾心头急跳,忙调转视线望向远处的池塘,道:“是我说的,你将我当自己人,当年几次三番相助于我,我令你做不成生意,是我对不住你,可有一句话我也当你是自己人才告诫你,”容瑾调转视线看向他,“你如今才十三四岁,便要开赌坊,又与我二哥哥这般酒色之徒混在一处,再过个几年,恐怕你要沾染一身京城纨绔子弟的习性,诤言逆耳,望你能听得进去。”
沈阔面上笑意渐深,直达眼底,眼中阴鸷被少年的纯粹洁净所取代,甚至因着尖下颚的肉肉,显出几分奶气。
“姐姐,你果是将我当自己人了,说的话都与我那奶母如出一辙,”沈阔嘿嘿笑,转过身去走了两步,仰望青天道:“往后我若要娶妻,便娶姐姐这样的,貌德兼备,还能像夫子一般管束着我!”
其实他最厌管束,只是漂亮姐姐说的话,可比夫子的话听着受用得多。
“这可是在林府,你……你竟敢口出狂言!”雀儿上前两步,怒目对着沈阔。
容瑾不安地四下张望,见只有远处几个小厮路过,这才稍安下心。只是她也不想再搭理这个几次三番言语调戏她的沈阔,于是冷冷盯了他一眼,便领着雀儿红袖,转身便往倚梅院去。
留沈阔在原地直发愣,这是哪句话又得罪姐姐了?他可句句发自肺腑,且方才说的还是称赞她宜家宜室的话,怎的算冒犯呢?
沈阔很无奈,无论在家里还是出门在外,似乎说真话都不受待见。
姐姐生得好看不能夸,姐姐德行涵养高亦不能夸,甚至前几日在千红阁,他点评姑娘们穿得太过花哨暴露,她们也是扭头便走,唉,女人心摸不透啊摸不透!
……
眨眼便到了上元节,照京城的规矩,这一日要吃圆子、闹元宵、赏花灯。
容瑾为着今夜出门看灯,早早便准备就绪,她头上绾一个简洁的高髻,以一琵琶琴白玉梳篦压着,两鬓贴同色鬓钿,耳环也用的羊脂白玉滴珠,身上是一件干脆利落的月牙白团花窄袖中袄,衣襟处用白狐毛镶边,一束红梅从下摆延伸至腰际,下身则着白绫裤子,如此她便能放得开手脚玩耍了。
只不过她似乎低估了今日北风的严寒,傍晚时分,竟飘起了雪。
廊下的八角风灯在寒风中摇摆,渐穿上一层白衣,大约纷纷如鹅毛,落在瓦楞上、树梢上、檐下,瞬间便融化不见。
容瑾冷得直哆嗦,到底披了件白狐里子大红羽纱面的披风才敢出门。
雀儿和红袖在前打灯笼,她们俩因着今日能出门看灯,也高兴得紧,一路走得轻快。
酉时,一家子聚在饭堂里用晚饭,男一席女一席,林潜那一席中有正在林府做客的沈阔,二房的也过来了,而在千红窟躲了两日的正铎也姗姗来迟。
因着过节,屋里专用簇新的金色、红色的鹭鸶灯装点一新,鲜艳又光亮,可正铎一来,堂中气氛立即安静得诡异。林潜坐在上首,冷眼盯着他,不发一言,正则和林仲忙帮着打圆场。
连带着容瑾这一席气氛也冷下来,陈姨娘时不时回头望一望正铎,生怕他老子一来气便在饭桌上打骂起来。
老太太也紧绷着脸,只不过是对着朱氏,她至今仍认为当日之事是朱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