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的身契一直都由她自个儿保管,容瑾只是托外院的小厮去官府替她改户籍,再过日雀儿便能恢复良籍,到时给些银子放出府去让她做自己的营生。
来日容瑾若是嫁了,雀儿又还情愿回来伺候,二人再来续姐妹情,眼下是不能了。
不过容瑾也不只做一手准备,既然正铎娘俩儿要私下里威逼,那她也不会替他们捂着,这便将此事和正铎将与沈阔合开赌坊一事,一并告知了朱氏。
朱氏虽不大待见容瑾,可她更不待见陈姨娘,且她又是个读圣贤书长大的,怎看得过这污糟东西,一听完容瑾的话,“砰”的一声拍案而起,骂道:“七尺男儿竟做如此勾当,真个不要脸了!”
可是,待容瑾再问她何时将此事报给老太太,处置正铎时,她却是道:“如今尚在正月里,一家子和和美美才好。”
容瑾知道朱氏这儿是说通了一半,转头又去林潜房里,只可惜林潜在外吃酒,尚未回府。
那边厢,陈姨娘把正铎叫去房里斥了一顿,一斥他拈花惹草,连妹妹房里的丫头都寻摸起来了,看他老子不打死他!二斥他猪油蒙了心,再抬个姨娘,往后谁家的好姑娘还愿意嫁他?三斥他没本事,连个丫头也对付不来,还教人打了一拳头,真羞煞人也。
最后陈姨娘却发狠道:“无论如何,那丫头敢打你,为娘绝不能轻易饶过她!”
正铎呢,腆着一张脸对陈姨娘撒娇,而后转到她身后为她推背捏肩,笑嘻嘻道:“那是自然的,可要折磨她,首要是把人弄来,先抬了姨娘待儿享受完了再来折磨她。”
“不成,”陈姨娘斩钉截铁,“正妻尚未娶,姨娘抬了一个又一个,教人笑话。”
“那把人调过来我屋里伺候,只是伺候,还有谁能说闲话?”
陈姨娘细细一忖,再想想在鸿雁斋受的气,这便应下了。
……
正月一十三,亲戚走得差不多了,往年到这时候已经能脱下厚夹袄,换上中袄了,今年却不知怎的,愈发冷起来了,因墨韵堂里烧地龙,容瑾便成天窝在容清这儿。
眼下,她正立在容清身后,手把手教她绣花样子,“绣团凤图你便用凸针绣的技法,细密繁复的针脚,才显得凤凰精致细腻,若是绣独凤,便用平金绣,你不喜欢花哨便缀奶白的珍珠,如此才不显单调……”
容清听得连连颔首,道:“怪道我无论怎么绣,总觉自己绣的凤凰看着别扭,原来如此,妹妹真比邱妈妈还懂得多!”
邱妈妈是容清的奶母,针线上是把好手,不过她只会绣,不会教。
“其实二姐你何必亲自绣呢?让邱妈妈帮着绣,早便完工了。”
容清捻着绣花针插入厚实又光滑的红绸子,用彩线绣凤凰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以往我只晓得看书,这些活儿自扔给婢子们做,可如今,我想重新活一回,什么都想做,针线我也乐意做。”
容瑾听了这话,再想起她原先给自己的几十瓶金创药,忽而鼻头泛酸,瓮声瓮气地道:“往后便好了,婚期是定在三月不是?”
“是呢,那时候我总能把这喜服绣出来!”容清将绣花针插入彩凤的眼睛,那模样仿佛先前背书背不下来时说狠话,把容瑾逗得扑哧一笑。
鎏金铜炉里点着乌沉香,白烟袅袅,满室幽香。
便在此时,屋外两婢子撩帘进来,其中一个是老太太身边的秋纹,她行了礼,向二人禀报道:“二小姐,四小姐,老夫人让您们过去一趟,说是有客要来。”
正月十三来的客人,除了那不甚要紧的邹氏一家子还有谁?
容清恍若未闻,继续绣她的凤凰,容瑾可不敢像她这般摆架子,便问:“是那位林家婶婶么?”
“正是,方才太太已过去见过,说了几句话便回了,眼下是老夫人、陈姨娘和林家太太在堂里说话呢!”秋纹如实禀道。
眼下府里无一不晓得容清与朱氏正怄气,秋纹这话是为了提醒容清:眼下太太不在,您能过去。
然而容清却道:“我忙着绣喜服呢,便不过去了。”
已有一个不去了,容瑾再厌恶邹氏,却也不好不去了,于是这便让秋纹先回,她稍后便过去。
“那样的婶婶,你去理她做甚么?”容清冷声道。
“到底是客嘛,咱们姐妹一个都不出去,倒让她有话说了,”容瑾微笑着,披上鹤氅。
偏这时候,右眼皮突突急跳起来。
容瑾摸了摸眼皮子,想起秋纹禀报说陈姨娘也在万寿堂,她于是扶着书案朝容清郑重一蹲身,“姐姐,若我一刻钟后仍不回来,劳烦您请太太去万寿堂一趟。”
“请太太?”容清眼睫一颤。针尖忽刺了指头,她烫了似的将食指送入口中抿着。
“二姐,您定要帮我!”容瑾恳切地望着她。
容清目光复杂,盯了容瑾一会儿,终于轻轻颔首。
“多谢二姐姐!”容瑾说罢便起身出了门……
上回朱氏听闻正铎的所作所为,确实恼怒得很,可这两日却迟迟没有动作,想来是不想为了容瑾,在新年这档口,与陈姨娘和老太太闹翻。
可若是正与她怄气的容清愿意先低头去请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