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抬眼望着朱氏,朱氏一脸疲态,可眼角眉梢锋利不减。
她明白了,这场母女之间的斗争,终于还是自己输了,她彻底甩开朱氏的手,蔫蔫坐着,眼中一片荒芜,笑道:“太太,我就是您手里的一个玩物,您想怎么揉捏便怎么揉捏,罢了,随您的意罢,横竖我这辈子是完了!”
“起来,你起来!”朱氏双手插入容清腋下,往上提,咬着牙发了狠地往上提,衣襟歪了,钗环乱了,她顾不得,她要把自己女儿提起来……
朱氏强忍泪,哽咽道:“你是要往为娘心上插刀子,让我死了你才痛快是不是?我生你养你,花了这许多心血,你却在埋怨我,你在埋怨为娘!”
朱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容清托起来,却只是托起了她的躯壳,她的眼是空洞的,朱氏明白,容清怨恨她。
朱氏的泪终于止不住了,压抑着轻声啜泣,若不是到伤心处,朱氏绝不会落泪的。
她最后索性抱住了容清,哽咽道:“清儿啊,怎回事,你是怨为娘么?娘的良苦用心你可明不明白啊!”
容清纹丝不动,任由朱氏发泄。她今日才发觉,原来那个板正严肃的太太,冰冷得没一点儿人情味的太太,只会督促她和哥哥读书,完不成任务便打手板子的太太,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容清冷眼望着她,空洞无物的眼中忽而有了一盏烛火跳跃。
挂在春晖堂里的西洋钟,当当当地晕摇起来,一下,两下……八下。
朱氏回过神,终于用帕子揩了泪,她恢复一贯的从容,郑重道:“清儿,回去好好想想罢,你入宫的事撤不回了。”
此时,妃色纱窗上印出的个倩影,愈来愈大,渐渐轻缓的脚步声也闻得见了。
“谁?”朱氏冷喝一声。
这么多人在外头守着,谁敢闯进来?
“太太,我能进来么?”门口传来细声细气的一句。
听这声口,不是容辞又是哪个?朱氏纳罕张妈妈她们怎会放她过来,可既然来了,她们母女两个哭也哭过了,这便索性道:“进来罢。”
容辞缓步走进来,反手阖上菱花门,将外头喧闹都挡住了。
她其实是先去秋禾堂里同林潜说了许久的话,林潜准她过来,众婆子这才不敢拦。
容辞一上来便朝朱氏蹲了个深深的福,不紧不慢道:“若姐姐不愿入宫,不知妹妹可有幸代姐姐去?”
二人俱是一怔,扭头望向容辞……
选秀这事儿,原本要落选是不难的,一则趁着名字尚未递到后宫主子面前,托专管此事的公公把名字拿去,二则可在才选貌选时出个错儿,轻易便能刷下来。
可容清这儿难就难在她姨母在太后面前提了一嘴,太后又说朱翰林的外孙女儿必是端庄淑雅的大家闺秀,是以透露出不必筛选,进了宫直接领去给她瞧瞧的意思,如此一来,倒不能糊弄了。
容辞想替,还真不一定能替。
次日,朱氏便给宫里表姐递了信,两日后才得知那表姐在太后面前只提了林家的女儿,也没说是哪个女儿,是而换人一事行得通。
容清那边厢足足震惊了三日,她怎能想到容辞会愿意替她跳这火坑呢?她这几日一直在屋里徘徊,想去玉笙居致谢,又总觉着别扭,斟酌再三,终于还是过去了。
容辞此时正坐在湘妃榻上绣花,一针一线在绷子上来回穿梭,绣得极熟练极认真,连容清撩帘子的声响也没听见,一旁伺候的几个丫鬟瞧见了,便要上前提醒,却被容清一个手势挡下来了。
容清就立在那风口那么瞧着这个妹妹,容辞今儿着一身草绿色鹅绒绣花袄,半弓着身子,日光打在她线条流利的背上,她的半幅裙摆随意铺在湘妃榻上,是春风拂过后土地上冒出的新绿。
从前她们日日在一处,容清从未如此细细端详过这个妹妹,今日一瞧,不认识了似的,似乎她突然便长大了,印象里她不才到自己肩头高么?
不知怎的,容清竟想落泪。
“二姐?”容辞忽抬起眼,见是容清,圆溜溜的眼中光芒一闪,她放下绷子迎上去,欢喜地像往常一般拉了容清来湘妃榻上坐,吩咐婢子道:“去把今儿新做的甜碗子端上来,叫二姐姐尝尝。”
“不必了,”容清忙摆手,尴尬地笑笑。
容清可不如容辞这般不见外,上回的吵嘴还历历在目呢!隔阂有了,一日两日是弥补不回了的。
容辞神色一黯,料想容清是有话要说,便屏退了屋里的婢子们。
“近来不常见你出门,都忙些什么呢?”容清同她说起了家常。
“也就绣绣花,”容辞扭头把绷子捡起来递给容清,道:“一朵玉兰绣了我两日,针脚又密又乱,还不如二姐姐你随手绣的。”
容辞在容清面前便是如此,无论何时总要自贬以抬高容清,若是往日,容清听着还觉受用,可一想到容辞做的那些事,便觉她口是心非,只能强扯出笑。
“姐姐,怎的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容辞凑过去,紧张地望着她。
容清肃了肃,道:“三妹妹,确实有些话,只不过当日我便同你说明白了,我与你做不了亲密无间的姐妹,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