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纶抬眼朝容瑾望过来,似恍惚了一瞬,“边境战事愈演愈烈,不知你是否知晓?”
“我听爹爹说过,”容瑾轻轻颔首,道:“听闻是狄国作乱,狄国弹丸小国,圣上不甚在意,可今夏狄国忽生出一员猛将,智勇双全,以少胜多,半年功夫便拿下边境三座城池,爹爹说眼下圣上有意派军支援,不知我可有说错?”
“大致如此,”程宗纶赞赏地颔首道,他可不喜整日只会谈首饰饭食的女子。容瑾不仅对蘑菇有研究,对朝廷局势也知道些,果然是他程宗纶看上的人。
容瑾咬唇腼腆一笑,因着程宗纶在兵部任职,容瑾近来特意留心了边境战事的进展。
程宗纶起身,背着手踱起了步子,“明年圣上便要往边境派兵,周国已有几十年没打过仗了,这于我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我自请南去,你可能谅解?”
南下征战?
容瑾心里打了个突,张口便想说不成,可话到嘴边却变成:“那你我的婚事?”
“你可安心,”程宗纶扭过头凝望着容瑾,郑重道:“若是怕我战死沙场,晚些成婚也成。”言下之意便是战场他是一定要上的,亲事可暂且推后。
容瑾垂下眼,望着大理石案上那片落叶,心中有淡淡的失落弥漫开,可想着男儿志在千里,自己怎能约束禁锢他呢?
容瑾这便起身走向他,肃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佛祖面前你要忌讳!不过,你若执意要去,也得与我成了婚再去,否则你不怕我转身嫁给旁人?”
程宗纶深邃的目光微微一闪,旋即低下头忍笑,“娶,不敢不娶!”
容瑾恍觉自己说了什么,臊得跺脚,立即背过身去……
其实程宗纶原想先定亲,待自己功成名就归来,再娶容瑾不迟,若是在战场上送了命或缺胳膊少腿,容瑾这样好的姑娘也能再嫁不是?
容瑾则是另一番想头,这婚事本就来之不易,拖长了万一程夫人又改主意该如何,还不如早早办了。
此时,祈竹殿门口传来一声娇呼:“程大公子!”
容瑾侧眼一看,一姿容秀美、身段窈窕的女子款款而来,不是那柳二小姐又是哪个?
然而容瑾认得她,她却似不识容瑾,端着神态,从容瑾身侧走过,一双明媚的眼始终紧紧追随程宗纶。
容瑾眼睁睁看着柳玉芙朝程宗纶走过去,她想上前去拦,可不能,她以什么身份去阻拦呢?
于是,容瑾扯出个得体的笑,朝程宗纶轻轻一福算作告辞,这便踅身往祈竹殿去……
她的脚步极缓极缓,半路回过头,见菩提树下那一对,远看仿若金童玉女。
可不知二人说了什么,程宗纶始终肃着一张脸,柳二小姐进一步他便退一步,甚至还向她拱手,似是致歉……
那头程宗纶忽而调转视线,容瑾倏地回过头,紧攥着帕子,快步进了殿。
祈竹殿因在法华寺后院,极少有香客上这儿来。它被一片紫竹林环绕,日头被紫竹遮挡,是而殿内阴冷异常,容瑾一入内,便不由紧了紧豆绿背心。
她望见三具足香案前,一橙衣姑娘正将三炷香插入紫铜香炉中,绣莲花瑞禽的宝幢随风飘向她,那不紧不慢下拜的样子,真如虔诚的信徒。
只是……那人怎瞧着像三姐姐?
容瑾揉了揉眼,确定眼前人就是容辞。
容辞微仰起脑袋,脊背挺直,端端跪在蒲团上,仿佛已与这庄严肃穆的佛堂融为一体,再不是那个好挑拨是非,恨不能天下大乱的容辞。
“三……三姐姐?”容瑾试探着唤她一句。
容辞身形一震,忙用帕子摁了摁眼角,扭头,微红的眼冷冷盯着容瑾,“你怎会到这儿来了,玉芙呢?”
“玉芙?”容瑾蹙了蹙眉,“在外头同程公子说话。”
容辞那空洞的目光渐转为怨毒,轻嘲道:“四妹妹命可真好,总有人护着!”
其实是容辞将林家一家上法华寺一事透露给柳玉芙,便是想这柳玉芙过来给容瑾一个难堪,谁成想程宗纶也跟过来了,如此一来,柳玉芙自然去寻程宗纶,而不是容瑾。
容瑾心道这三姐姐又要发疯了,她才懒得奉陪,于是踅身要走。
“既然连佛祖都保佑你,我为难你又有甚么用,”容辞无奈一笑,忽垂下眼,面如死灰。
容瑾脚下一滞,回头望着她,道:“三姐姐不为难旁人,也不为难自个儿,才能活得好!”
一个人要怎么活,是高兴还是痛苦,是埋怨还是感恩,全在她自己。
容瑾自认与容辞是一样的人,姨娘早死,在府里也都不受宠爱,可若因此生怨生恨,便如自己走入泥淖中,被淤泥纠缠,再迈不出一步。
容瑾不想做这样的人,祈竹殿里的阴沉,她不喜欢,于是她提着裙摆,从容地迈过门槛走向程宗纶。
此时菩提树下只剩下程宗纶一人,容瑾便走过去,与他重坐回石墩上,继续方才未完的话,她不问柳玉芙,程宗纶也就不说。
不知不觉便到了约定回去的时辰,容瑾为避嫌,与程宗纶分手,独自前往寺院门口。
眼下山风正猛,一阵阵刮来,身上凉飕飕的,容瑾受不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