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一扭头,便见朱氏同两个婆子肃立在廊上,她今日着一身暗红色缠枝蔷薇湖绸褙子,配一白底红梅百褶裙,穿得愈喜庆,愈反衬得面色阴沉。那冷若冰霜的脸上,已失了所有血色,胭脂便像是浮在面上。
朱氏一语不发,周围零星的几位夫人都是身份不高的,这便都散了,而假山后的容辞,嘴角的笑意像淬了毒。
容瑾没想到朱氏会过来,可来了她也不怕,从方才在廊上被程宗纶强拉着,她便知道今儿坏菜了,往后会有更多流言蜚语涌过来,而朱氏,说不定会对她用家法。
“林夫人,今日是宗纶唐突了四小姐,与四小姐无干,请您千万莫要责罚她,”程宗纶朝朱氏一个抱拳。
朱氏没言声儿,她管教女儿是家事,便是皇帝来了也拦不了!
容瑾却是理了理青莲缠枝纹压边的衣襟,留下一句:“程大公子,你若不负我,我绝不负你!”而后便走过去朱氏身边儿,朝她一福,“太太您先忙去罢,我自个儿去倚梅院待着,等您发落。”
“你倒是知趣儿,”朱氏冷笑,说罢便吩咐张妈妈几句,而后领着孙妈妈孔妈妈疾步先行了。
朱氏眼下确实忙得不可开交,若非如此,她立即便要开发了她。
不知为何,每回朱氏对容瑾稍加改观时,容瑾总要现出原形,令她愈加厌恶。
容瑾扭头朝程宗纶莞尔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忧。
“四小姐,您请罢!”张妈妈语气不善。
容瑾不再逗留,不急不缓地随她往后院走。
幸而今日的喜宴没她什么事儿,不然岂不耽搁?思及此,她忽而想起来自己得去给大姐姐送嫁,于是提醒张妈妈:“妈妈您忙去罢,我自个儿回去就成了,我还能跑了?到是我今日不能去送大姐姐了,此事您去安排安排,不然人多事杂万一太太忘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张妈妈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瞧了眼容瑾,想起这些日子容瑾在府里的为人,于是也应声去了……
一路上客人摩肩擦踵,欢声笑语不绝,连那云雀也来凑热闹,在国槐树枝头叫唤个不停,引来一群虎皮鹦鹉,啼叫声此起彼伏,遥遥相和。
把话说开了,前路有了灯,哪怕狂风暴雨将至,容瑾也不怕了!
无论什么事,她最不喜积黏含糊,顾首顾尾的。眼下一切豁然开朗,程宗纶有心娶她,且正努力说服程夫人,那她也不用疑神疑鬼,把力气都攒起来用在说服爹爹和太太上,共同促成此事。
于是回鸿雁斋后,容瑾几个月来头回这般松快,高高兴兴地吃起甜碗子,待到开席时才过去露了个脸。
大姐夫辗转于各酒桌敬酒,他今日着一身正红色黑边金绣蝠纹喜服,腰间扎一条同色金丝蛛纹带,发髻由镶东海夜明珠的金冠束着,丰神俊逸,红光满面。
容瑾看着真心为大姐姐高兴,她们三姐妹都有了所爱之人。
大姐虽然跋扈任性,可生得明丽娇艳,又颇有理家之才,她嫁去张家是下嫁,也得夫君宠爱,想来不会受委屈。
容筝其实是几姐妹中最实际,也最想得开的,从不纠结爱不爱,只谈家世好不好,有没有银子花,这样的姑娘看着势利,其实活得简单,不必为感情之事纠结。
而二姐姐呢?柳絮之才,心高气傲,于是便只看得上同样才气逼人、超凡脱俗的白柳。
虽她爱得较白柳深,看来卑微,可其实她才是最纯粹最骄傲的,不问家世、不问功名,甚至不问他心里是否真有自己,只是飞蛾扑火般扑向她所要的,也不知今后会如何,容瑾只盼她求仁得仁。
容瑾又想了想自己,她不由笑了,她自认是个中庸之人,不如大姐姐那般,一心攀高,也不像二姐姐,契而不舍。
她是天底下最寻常的女子,想要与心爱的男子长相厮守,可对方若是不愿,那她便后退一步,从此各自天涯。
其实,她对程宗纶的家世也有顾忌,她不愿嫁去夫家受白眼,受责难,她也怕勾心斗角。
她打心眼里是期望程宗纶能说服程夫人的,只有两家长辈首肯了,她心里才有底,才敢嫁过去,若那个家不欢迎她,她爱程宗纶再深,也绝不会赔上自己一辈子。
下了席之后,容瑾只与容清打了个照面,将方才白柳所言一一告知了她,容清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然而甜不过一瞬,便有妈妈来带她回墨韵堂,继续禁足。
容瑾也没好到哪儿去,有张妈妈盯着她,她只得乖乖回了鸿雁斋。
下半晌最难熬,容瑾烦躁不安,在房里踱步,直等了两个半时辰,才有清影过来请她去春晖堂。
该来的来了,容瑾反倒松了弦。
眼下日头已落下去半个,地上余热未尽,庭中树影婆娑。春晖堂檐下已挂了一排流苏似的红灯笼,将灯笼下来往的人儿映得通红。
屋里,几个丫鬟正在点蜡,盖上灯罩,三两下屋里便是一片亮堂堂的,接着除了孙孔两位老资历的妈妈,其余婢子们都知趣地退下,还带上了门。
容瑾望着上首两人,朱氏双唇紧抿,绷着脸看她,林潜则是一脸惋惜,还偷偷瞥了一眼朱氏,仿佛他是被朱氏强架在这儿的。
“四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