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回鸿雁斋之后,一直忧心忡忡,想着容清说的革职抄家,她坐立不安,索性在房中踱起了步子。
八月初,屋外是一片灿灿的金黄,猫儿在檐下打盹,屋里闷热得紧,雀儿端了冰镇绿豆汤给容瑾消暑,红袖则立在一旁为容瑾打扇子,她自个儿倒热得脑门上沁出一层汗珠子,得时不时用帕子抹上一抹。
“瞧你热的,快下去洗个脸罢,”容瑾望了眼红袖道。
红袖这便将合欢扇递给了雀儿,却步退下。
屋里只剩下容瑾和雀儿两个,容瑾这才接过绿豆汤,压声问:“我让你去典当的那几样首饰,当了个什么价?”
今晨听闻林潜在扬州短银子,容瑾便立即命雀儿,将年节走亲戚时从各个叔叔伯伯那儿得来的首饰,通通都拿去典当了,便是预备凑银子的。
雀儿悄悄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递上去,一脸激动,“小姐,就一个金锁和三四个小金猴,便当了六百两!小卓子说他跑了三四个当铺,挑了价最高的,奴婢这便赏了他五两银子。”
容瑾嗤的一笑,接过银票,心道这其中小卓子必定已经剥了一层,他能为五两银子的打赏特地跑三四个铺子?
“小姐,您笑什么?”
“没笑什么,”容瑾摆摆手,不觉间竟想起那个收她一对镯子的小哥儿。
他当初说她的镯子不止一百两,今后再见便会还她的,这样实心的哥儿,也若让他去典当这几样东西,也不知能换来几多银子。
“小姐,可您突然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明儿你便晓得了。”
……
是夜,容瑾做了个噩梦,她梦见林潜被下狱,林家也被抄了家。她和一众姐姐妹妹们穿着粗布麻衣站在府门口,一众路人对她们指指点点。
恰好程宗纶路过,他与柳家姑娘在华盖马车里,远远张望着,面上俱是怜悯。
容瑾猛地坐起身,胸膛剧烈起伏,她将绡纱帐子一撩,大喊:“雀儿,红袖!”
红袖就在美人屏风后的矮榻上守夜,她被惊醒了,猛地坐起穿衣,一面匆促地穿鞋,一面高声回应:“小姐,奴婢在这儿呢!”
屋里忽的静了,屋外的夏虫争鸣,间杂几声蛙鸣,容瑾终于清醒了,在那微弱的烛光里,她的目光忽闪忽闪,两滴清泪落下。
红袖撩了绣红海棠的绡帐上前,容瑾猛地抱住了她,眼泪扑簌簌落下。
她以为她又没有家了,回到先前那十几年,亲近的人不唤爹爹娘亲,而唤姑姑姑父,有家也无异于无家。
红袖安慰着她,她渐渐镇定,拍了拍红袖的手肘,“红袖,八宝柜右下边,那叠好的秋衣下压着的黑漆盒子你打开瞧瞧,里头有多少银子,都拿出来。”
红袖目露疑色,却还是应是去开柜门,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红袖道:“小姐,一共二十三两。”
“二十三两,”容瑾嘀咕着,轻轻颔首。
容瑾当初收了祖母给的许多首饰,爹爹的礼物,和逢年过节亲戚们的见面礼,可打心眼里她从不认为那是她的东西,只不过暂时放在鸿雁斋罢了。
唯有这二十三两,是她的月例银子和当初绣帕子换来的,她积攒到如今才这么些。
她想着,明儿要把这二十几两并那六百两都拿出去,若是不够,便将其余所有首饰都搬过去凑上,她不要什么小姐的排头,只盼爹爹能平安归来。
次日一早,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正则去了书院,正铎在铺子里支应,昨夜没回府,还有二房林仲去户部点卯……阖家女眷齐聚万寿堂。
一屋子人神情肃穆,连杯盏的响动亦不闻,只有老太太拨拉檀木念珠的声响。
夏日里,座前那斗彩团莲纹大缸里,专用来熏屋子的瓜果香味太过浓郁,容瑾闻着,只觉脑子里胀满了甜瓜、桃子李子的腻香,捏银票的手不由更紧了。
“若蕴,你来说罢,”老太太瞥了一眼下首的朱氏。
朱氏捵了捵云纹绉花上衫,而后从袖子里掏出那封林潜的信,起身扫一眼众人,“这些日子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说老爷出事了,我一直没说话,是怕你们吓着,这几日我去见了好些人,再加上我爹和老爷的诸位同僚的帮扶,总算料理了一半,今日召集大家过来,便是为将此事说个明白。”
陈姨娘听她提起“我爹和老爷的诸位同僚”时那高傲的声口,低着头翻了个白眼。
老太太嘴角也抽抽了一下,每到这时候她都深恨自己出身商人家,府中庶物管得来,官场之事却全无办法,只能退而居其次。
接着,朱氏扬了扬手中那封信,将林潜当前困境点明了,一是牵涉私盐案被弹劾,二则是扬州收不上饷银,龙颜不悦。
万寿堂静得出奇,众人眉头深拢,连才八九岁的几个妹妹都坐着一动不敢动了。
朱氏并未深讲,只道:“私盐一事算是压下来了,从公中支了二万五千多两银子,有帐可查的。”
李氏听得手上一颤,茶盏险些跌下去。
虽然朱氏并未言明,可她知道其中至少一半与她犯的糊涂有关,“这……这是诬陷啊!大哥奉公守法,清廉正直,做不下这等事,且大哥本就是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