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因着这回容筝的亲事都遂了朱氏的意,锁春居那儿也没闹出什么动静,朱氏便采纳了容清的提议,允让她们几个姐妹在正厅里见一见朱必由。
五日后,朱必由过来了。
容瑾一进会客厅,便见朱必由呆坐着,他一身宝蓝色狐腋天马箭袖,紫冠绾发,玉带束腰,衣着较上回来府时华贵许多,想是花心思整理了一番。
只是他那形容也较上回萎靡了不少,面色苍白,目光游离,两片眼皮子似是抬不起来,瘦得两颊都深陷了,因着他生了个女相,这副模样一看便孱弱得像个女子,随时要倒下,要碎了似的。
容瑾上前见了礼,朱必由还像上回一样递给她一玫红色的锦盒。
二表哥这时候还能不忘给她们几个姐妹带礼物,可见礼数有多周全。
拿人手短,容瑾愈发同情他了。
接过礼后她便过去落座在容辞下首,听着容清同他扯闲篇。
容清不大擅交际的,难为她搜肠刮肚想了好些话来同他说。
二表哥呢,嗯嗯啊啊的应着,心思全不在这些闲话上。
容瑾听得直抠手指,实在太尴尬了!
于是,姐妹几个时不时往外张望一眼,却一直不见容筝过来。
容瑾于是招手唤了雀儿来,附耳吩咐她去秋繁院请大姐姐,随后又唤了厅里伺候的一丫鬟过来,吩咐她去厨下端几碗酸酪过来。
林府上下有晨起用酸酪的习惯,制这酸酪用的羊奶来自离林府最近的庄子,奶农们每日卯时新挤的,再装在木桶里快马加鞭地送过来,这会儿厨下应当做好了。
一盏茶的功夫,婢子托着小茶盘进来,茶盘里一共四个琉璃盏,里头各放半盏酸酪,其上点缀几点干菩提子。
这酸酪是用新鲜羊奶和砂糖煮沸,摊凉后加入甜糯酒,再蒸一刻钟,而后用布封起来静置两个时辰至凝结,最后撒上些坚果或新鲜果子,十分可口。
“哥哥尝一尝这酸酪,酸酸甜甜极好喝的,”容清一道说一道亲自端了一盏送过去。
“我们几个都用了,容筝那儿可有人送去?”朱必由那半睁着抬不起来的眼皮子总算抬起来了。
这是他今儿说的第一句整话。
容清当即拉下脸,收回琉璃盏,自个儿用白玉勺挖着吃。
合着她这个正经表妹为他的事劳心劳力,怕他等得不耐烦才说了这许多话,通通都白说了?原来这亲表哥与她说着话时,心里想的还是容筝?
“容筝表妹怎的还不过来?”朱必由忽的站起身,向前两步,“快派个人去催催啊!”
“不必催了,”大门口,容筝正朝里款款而来。
她一身白底五彩印花绸缎对襟褙子,下着水红撒花百褶裙,铁锈红绣花腰封将细腰一掐,婀娜多姿。可衣裳红得热闹,脸色却冷若冰霜。
朱必由目光一闪,像是魂魄归位,忽而活过来了。他快步迎上去,喊她容筝妹妹。
这不遮不掩的一声,腻得掉牙,可把容瑾几个听得起了一身细栗,几姐妹对视一眼,都识趣地走出花厅,给他们腾位置。
然而她们又怎舍得错过这场诀别戏呢?于是姐妹几个十分默契地拐了个弯围着花厅往后走……
“上回在卢家寿宴上不是说清楚了么?你还千方百计地来见我做什么?”容筝漫不经心地落了坐,与朱必由隔得远远的,一个在左侧首位,一个在右侧末位。
容筝正视前方,朱必由却侧坐着凝望于她。
“上回怎能算说清楚了呢?你无缘无故说今后不见面了,又说我不是你心中所爱,可你还记得先前你是怎么同我说的?是谁逼了你同我断绝往来,是你姨娘?”朱必由怒瞪着一双桃花眼,形容却有几分落魄可怜。
容筝微低下脑袋,揪着裙幅上的盘金绣水仙花,鲜艳的长指甲把线头也挑出来了。
这时她才淡淡说道:“无人逼我,是我自己要跟你断了的,我与表哥你只不过是兄妹之情,你千万莫要混淆了才好,如今我正与张家说亲呢,过不了几个月,我便要嫁过去了,到时请表哥来喝一杯喜酒如何?”
那声口儿太淡了,像是说旁人的婚事,却一字一句都烙在朱必由心上,他忽的双手抱着脑袋,半躬下身子,“那先前,我们又算什么?”声音发涩。
忽的,他站起来,冲过去大喊:“我们算什么?”
“什么也不是,先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现下我懂了,”容筝也忽的站起身,迎上他暴怒的脸,声音也开始发颤,“从你娘向太太借银子时我便懂了,你靠不住,你们一家子都靠不住,连五六万两银子都拿不出,你还想娶我?你娶我回去同你一起喝西北风?而后再腆着脸回来借银子,让我娘家接济?我丢不起这个人!还有你,你跟着你爹学医术,学了有什么用?治病救人?你每日得救多少人才能还得起那几万两银子?表哥,若你喜欢上的是我二妹妹,”容筝嗤笑了声,“她那视钱财如粪土的性子或许会跟你走,可是我,我林容筝,就是要嫁个有财有势的人家,我就是要嫁个有出息的爷们儿!”
朱必由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久的静默之后,忽而“咣当”一声,厅里似乎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