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后,雀儿已经在院里等着她了,见她红光满面,较昨儿从重霄院回来时那生无可恋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不由嘀咕:“小姐,方才我买饼回去没见着您,以为您回府了,可您怎的这样晚才回,是遇见什么好事儿了么?”
容瑾往罗汉榻上轻轻一坐,一手压着翘几,托腮而笑,笑得较春日里的桃花还要绚烂,“是遇见了高兴的事儿。”
“什么高兴事儿,”雀儿正用镂空熏球熏春衣,听见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凑过去问。
“往后再说给你听!”容瑾朝她眨眨眼。
雀儿瘪了瘪嘴,嗔道:“小姐果然及笄了,都有秘密要背着奴婢了,不过……只要小姐您高兴就成,万万莫要像昨儿你出春晖堂时那模样了,好像给您根绳子您就能拿去上吊似的,奴婢看着都瘆得慌。”
容瑾嗤笑了声,身子渐而萎顿,懒懒斜卧下来,看着自己那裹得棒槌似的双手,道:“今儿我也不去重霄院用饭,”说罢转了个向朝着罗汉榻。
眼下暮色昏昏,屋里被鸽灰色淹没了,罗汉塌靠背上彩绣的虞美人妖妖娆娆,色彩斑斓,却像是掉入泥淖里,阴森鬼魅。
要说气她心里还是有气的,不过平白收了好些贵重的及笄礼,又从程宗纶那儿得了他的一句“也或许有旁的,”她便觉身子又暖回来了。
又过了两日,容瑾手上的缠布脱了一半,终于能握筷子了,她这才去了饭厅。
几个姐妹上来嘘寒问暖,就连容辞也别别扭扭地道:“你若握不住筷子,还是让红袖喂给你罢。”
容瑾笑说不必了,“我又不是残废了,”说罢动了动手指头。
接着朱氏也过来了,见着容瑾先是一愣,随即咳嗽了两声过去落了坐,对孔妈妈耳语几句,孔妈妈便指挥着摆菜的婢子:“这蛋蒸豆腐放在大小姐那儿,糟鹅掌放在四小姐面前,如此才够得着……”
破天荒的,容瑾面前摆了各色花荤和汤羹,都是些平日只放在二姐姐面前,她够也够不着的。至于鸡蛋、豆腐等发类菜品都堆在了容筝面前,这些菜容瑾受了伤,吃不得,倒是把个容筝气得偷偷瞪了朱氏几眼,故意把个调羹去碰汤碗,叮叮当当的,教朱氏说了几句。
容瑾并未多想,立即动筷子夹了眼前的一道酒酿清蒸鸭子,油滋滋的鸭身上漂几粒红枸杞和姜丝,这道菜不常做,即便做了也是放在二姐姐眼前,她够不着,因着体统规矩也不好去够,是以这还是她头回吃。
夹一片鸭肉入口,软烂入骨,一抿,那酒香肉香接踵而至,不含一点儿鸭腥味儿,容瑾大感满足,又夹了一夹油盐炒枸杞芽儿,这菜就两个字——新鲜。眼下她只恨自己右手不灵活,夹菜夹得慢。
“四丫头,二两的月例银子你可够用了?衣裳首饰可要额外添置?”朱氏温声问道,眼睛却没看她,仍自顾自夹着菜。
容瑾吃入口中的枸杞芽忽而变了味,她疑惑地望向朱氏,只见她一脸平静,咀嚼时连红玛瑙滴珠耳坠子也不晃动一下。
“不……不必了,都够用,”容瑾嘴里还含着一口,她不敢咽啊,从摆菜到问月例银子够不够,这反常的示好,怎么瞧着像是要毒死她,在她走之前给点温存呢?
朱氏调过头来,见容瑾口中含着饭菜便说话,略蹙了蹙眉,却并未斥她不懂规矩。
这若是放在平常,太太早斥过来了!今儿怎会……反常,大大的反常!
容瑾连饭也用得不安生,随意扒拉了两口,漱了口,连茶也不吃了,便赶紧回了自己院子。
没一会儿,容清又来了,她的婢子知书托着个剔花红漆托盘,里头是各样瓷瓶玉瓶,她一一为她介绍:“这是一个土郎中开的金疮药,我先前不用功,被太太打手板子时用过,药效甚佳,还有这个,”容清又拿起个白瓷瓶道:“这是我二舅给的,他先前在太医院做副院判的,他的药也不会错,那个青玉小瓶的金疮药更有意思,不仅药效奇特,还带着花香呢……”
容瑾听着听着,看向容清的目光渐渐显露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感。本以为自己够惨的了,没成想容清才是挨手板的鼻祖,竟然连金疮药都收罗了这么多。
“这些你都收着罢,我那儿还有许多呢!”容清招呼来雀儿,让她把这些都收起来,以后早晚各涂抹一回。
容瑾忙请容清坐,连连致谢,又吩咐红袖去沏茶来。
“前几日我同大哥哥来瞧你,你那时不肯见我也不肯要我的药,我还当你气我和哥哥当日没拦住太太呢,今儿看你来重霄院用膳了,我心里才踏实些,”容清接过红袖送过来的茶盏,情真意切道。
“前几日我只忙着睡懒觉,懒得起身迎你们,眼下伤好了,自然不一样嘛,”容瑾嘿嘿笑着。
“大哥这几日忙着自个儿的婚事呢,不得空来看你,便托我代为问候。”
“婚事?”容瑾惊得直起身,瞪大眼望着容清,激动地扯着他的袖子,“这么快,这么快正则哥哥便要议亲了?”
容清抿了一口茶,神色竟有几分怅惘,道:“还没呢,才下小定,不过也快了,你可知他要娶的是谁?”
容瑾微微低下脑袋,心道自己当日虽无意搅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