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觉着我没错?”林正则望着容瑾,眼中是深切的期盼。
容瑾被这张脸唬了一跳,他眼下阴影较回来那一日更重了,眼白血丝密布,面上的又是失血一般的白,看着就像是病入了膏肓,“哥哥,你……你怎成了这般样子。”
“你说你也觉着那帮人该打?”林正则不依不挠地问。
容瑾只得轻轻颔首。
林正则像松了口气似的,随即嘴角挂上一丝嘲讽的笑,摇头叹道:“可为何所有人都劝我向那兔崽子道歉!”说罢他一拳往罗汉榻上重重捶过去,“嘭”的一声,把容瑾唬得站起了身。
“我再也不想去那鬼地方了,一帮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整日的耀武扬威、拜高踩低,我厌恶透了,”林正则急躁得用双手抓头发,大吼道:“厌透了!”
容瑾唬得又后退了两步,她还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大哥盛怒的模样!
“哥哥既然看不上他们,那便辞了官,在府中温书,预备明年的秋闱如何?”容瑾试探着提议。
谁知林正则却是一声嗤笑,身子一躺,将脑袋重埋进墨绿色大迎枕里,闷声道:“我不是个读书的料,三回,我考了整整三回,连个进士也没中,太太还盼着我能中状元呢!”
“那哥哥你可喜欢读书?”容瑾走近一步。
正则没言语。
没言语便是喜欢,只因自觉不是块读书的料,所以他不敢说喜欢。
容瑾小心翼翼地坐回绣墩上,继续道:“若是喜欢,那便继续读书,其实我也听容清姐姐说了,禁军二十四卫都是些勋爵子弟,在那儿您很难出头,倒不如拼他一把,沉下心把书念好,无论是三年,六年还是十年,皇天不负有心人,哥哥你定能高中的!”
其实容瑾不是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而是相信爹爹和太太的人脉,若正则一心求学,下决心要考个十年八年的,他的外祖,当今翰林院大学士能不管不顾?这位大学士铁定能厚着脸皮去主考官那儿探口风,了解主考官的出题及文风偏好,再有林潜在官场的人脉,还怕带不起他?不可能的!
更要紧的是,正则爱读书,一个爱读书又正直的男子,不走仕途为民造福岂不可惜了?若是像自己这样儿一看书便打瞌睡,还贪财爱物的,容瑾才不会劝呢!
正则却仍不言语,甚至还又拿了个大迎枕层层蒙住脸。
“大哥,”容瑾推了推正则的肩,温声问:“先前可是请夫子到府上来教习的罢?”
“是,请的是翰林院退下来的邵先生,”正则看着像是对科举仕途绝望了,可容瑾一问起来他不知不觉便又答了。
“怪了,哥哥为何不在本家学塾上学?”
这时正则才慢慢悠悠重坐起身,认认真真地答了。
林府内的著存堂只是林家本家祠堂,甚至也算不得祠堂,只是个供奉祖宗排位的地方,真正的林家祠堂在离林府大约三里路的宁平街。祠堂里也开私学,是林家耆老们花银子从外头请来的夫子,在京城也颇有名气,教出过几十名位进士和两位探花郎。
整个林家支系旁宗都能去祠堂上学,可惜朱氏看不上那夫子,非得从翰林院请了名气更大的邵夫子到府上专门教正则容清兄妹两个。
“那哥哥是喜欢在学塾上学呢?还是在府里单独由夫子授课呢?”
“那自是人多好。”
“哥哥是想偷懒?”容瑾狡黠一笑,冲他眨眼。
“呵呵,怎会,只是有人陪着一起读书,更添乐趣,遇到问题有人商量,也能集思广益。”
容瑾连连颔首,对此她便深有体会,若一个夫子只对着你一人教,你是连发个呆也不成,对同一件事儿至多也只有两个见解,如此实在无趣。是以她每回一看书便如坐针毡,先生一说话她便忍不住打瞌睡。
科举考试无非是从四书五经里做文章,正则哥哥学了这么些年,只怕那几本书都翻烂了,熟透了,这时候他要的不是什么夫子,而是放松和乐趣,是以,容瑾便提议:“要不你向太太言明,其实你想去书院读书?”
正则低头思忖良久,双手捂脸,微微摇头道:“可太太早已对我失望,且她又劝我娶妻。”
“那就娶啊!娶妻耽误什么?顺着爹爹和太太的意思娶了妻,成了家他们便更不能干涉你了!”容瑾激动道。
“娶妻之后杂事一多……”正则仍在犹豫。
“你放心!”容瑾站起身拍拍正则的肩,道:“太太是个明事理的,府里又这么多仆从伺候着,只要你把眼睛放亮了,娶个贤德的回来,绝不会有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事儿!”
林正则深拢的眉头渐渐舒展,双眼也回了神,望着容瑾,容瑾目光坚定,重重点头。
他仿佛活过来了,一下便从罗汉榻上起身,精神抖擞地让婢子们去弄些饭菜,他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而后,兄妹两个就他读书一事还商量了许久。
容瑾发觉正则之所以考不上,真不是他不用功、没天分,而是太太迫得太紧,他自个儿又背负太重,才会如此。
至于正则自以为的大丈夫得先立业再成家,容瑾也十分不赞同。
若是这辈子都立不了业,难道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