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老太太和颜悦色同你说话时,通常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竟然让容瑾用过饭后去寻程宗纶,求他说服自己母亲当林徐两家的说客。
而老太太同容瑾说悄悄话时容清便在一旁默默吃着点心,心中万分愧疚。
其实原本老太太是让她去求程宗纶的,可她向来清高,莫说她与程宗纶只是说过几句话的点头之交,便是二人亲如一家她也开不了这个口,尤其还男女有别,于是容清便卖了容瑾。
又有容辞在一边附和程宗纶只爱与容瑾说话,方才还一起下棋来着,于是乎老太太才想起这个从来不惹人注意的四丫头。
“祖母,可我与他并不熟,况且男女有别,我贸然去求他,恐怕……恐怕不合礼数,”容瑾小心翼翼地提醒老太太,尽量委婉,尽量做出乖巧羞涩之态来。
老太太抬起那半耷拉的眼皮子瞟她,一点厌烦讽刺的笑意挂在唇边,道:“上回祖母送你的银子用着可好?当日你大哥怕你冻着送你的几件皮子暖和罢?规矩学得不好还不打紧,都是面子上的,可知恩图报的里子,你不能也给丢了!”
老太太压着声,咬字却极重,近旁坐着的几位都听见了,容瑾紧咬下唇,只觉无地自容。
她自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大哥哥对她好,心疼她冷,她便自己绣了护膝送过去,祖母给她银子她便在她床前伺候汤药,她已尽她所有去还恩情了,还要她怎么的呢?
去求一个陌生男子,但凡是个有三分矜持的女子都做不出这事儿来,她虽自小便被养在外头,可她并不比府里任何一个人低贱啊!
“祖母,我不能去!”容瑾声坚意决,定定望回去,“若被旁人知道,便会耻笑我不知廉耻,如此于咱们林家女眷的名声无益,况且这本是官场中事,有父亲和太太在,程家不乐意帮还有别家愿意伸手拉一把,哪儿轮得到我插手,我的话怎么也比不过您和爹爹说的有分量啊!”
容清因愧疚,便也来帮腔,“祖母,您再回去同爹爹商量商量罢,这条路子走不通,便走另一条。”
老太太茶碗一顿,一记眼风扫过去,直把个容清看得说不出话。
其实林老太太并非不晓得此举不妥,只是她太过紧张嫡孙儿,总想做点儿什么好不输了朱氏去。可她出身低微,在这官眷的交际场上没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夫人,就连方才在廊上也有好些人认不出她来!她心里不服,非得做出什么事儿来不可。
可随后程夫人又婉拒了她,甚至连自个儿孙女也跟她叫起板来,她哪里能忍,手中念珠一放,斩钉截铁道:“祖母不是在同你商量,祖母是命你现在便去!”
容瑾一怔,旋即向一桌子人投去求助的眼神,却见她们无不低着脑袋,她忽而自嘲一笑,暗咬牙槽应了个是。
毕竟她吃着人家的饭,用着人家的银子,就连这身血肉之躯也是人家给的,她再硬还能硬得过自己亲祖母去?
于是她默默坐回了自己位子,其余几个姐姐这时都抬起眼来瞧她,目光中略带同情。
接着又有其余几个夫人过来与她们同桌,饭桌上热闹起来了。
一阵鞭炮过后,开席了,桂花蛤肉、红焖通心河鳗和清蒸笋江鲈鱼等闽菜流水价儿地端上桌,卢家大约祖上是闽南的,一桌子都是闽菜。
菜也做得讲究,譬如那道清蒸笋江鲈鱼,蒸的火候很难把握,可这鱼肉鲜嫩爽口,可见花了心思。
若是往日,容瑾定要吃下两大碗饭,今日却只扒拉了两口,待到众人酒足饭饱之后,她决绝地出了门,过穿花小径上去到男宾所在的厢房前,远远站在那一株开得正盛的腊梅后。
她不是低不下头求人,她是不想在程宗纶面前低头,她是庶女,身份已较容清等人低了一等,再求他,那便是低到尘埃里了,程宗纶会怎么看她呢?他大约从未见过才见两面便求到跟前,如此不知自重的大家小姐罢?
她右手扣着粗糙的树皮,扣得指甲里都是碎屑。她望见那个一身白狐毛领藏青色长袍的人走出来。他也望见了她,爽朗地大笑着,走上前,“四小姐过来寻我的?”
“这儿人多,去方才下棋的那亭子里,边走边说罢,”天儿太冷了,她呵出几口白气,团团罩住她的脸。
他让容瑾走在前头,自己则跟在她身后两丈远处。空中突然飘起了雪,是天上长了一片绒花,风一吹便飘向人间,片片落在容瑾的肩头和乌发上。
“下雪了,下雪了!”有人喊。
好些客人从亭子里、厢房中疾步走出来,院子里沸腾起来。
可那些嘈杂容瑾却仿佛听不见,她自顾自说:“我大哥入狱一事你知道罢?”
程宗纶嗯了一声道:“知道,只可惜我在只不过凭着父亲的军功在兵部做个闲职,与二十四卫说不上话。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说一声,我看能不能帮得上。”
他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
容瑾驻足,回头凝望着他,想从他神色中找出一丝不悦或者轻视,她以为他不过在说场面话,可他却微微一笑,一脸诚挚坦荡。
“我听说程夫人与徐府交好,不知您可否说服她为两家做个中间人说和说和?”
“这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