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春居里,八仙小桌上摆了四五道精致的家常小菜,一碗火腿鲜笋汤、一碟鱼香鸽子蛋,还有这季节吃不到的素炒金花菜,嫩莴尖儿。
陈姨娘小口小口用着,一面静静听容筝说话,突然夹那鸽子蛋时手一抖,鸽子蛋掉在案面上,巧儿立即上前用另一只青花碗盛起来。
“娘,怎的了?”容筝把那青瓷碟里的汤匙递给她。
陈姨娘用汤匙舀了个鸽子蛋,送到容筝眼前,“从上回你四妹妹提醒你别同睿王妃坐在一处,你便该晓得这丫头是个机灵的,就跟这丸子似的,滑不溜手,她让你去向你祖母告状,求她给太太施压,以园里遗落的帕子为幌子,再引出莲儿怀孕一事,她倒真会算计,这不是借着咱们的手与太太做对,最后便宜她了么?”
“这女儿也知道,可如此对我们也有利啊!那婢子已在春晖堂待了半个月了,每回您去求太太把人放回来她不都敷衍您么?就连祖母说话她也驳回去了,可见她不到黄河心不死,如此下去总有一日莲儿会招供的,娘,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不然二哥哥的前程……”
说到这儿,陈姨娘便觉头疼,把双银筷子往案上重重一放,抚额道:“不吃了,巧儿,”陈姨娘喊吩咐自己的婢子:“去把二爷叫过来,我今儿非得抽他一顿不可!”
其实这回是陈姨娘失策,她与朱氏同一屋檐下二十年,自认对她有些了解,从来府里有什么案子查不清楚她也就敷衍着过了,甚至庄子上贪墨横行她也不大管,反倒是老爷的公事她最喜欢横插一杠子。不过这回不知怎回事,偏偏跟她杠上了,大约看不惯正铎,所以非得让他摔个大跟头罢!
随后二哥儿正铎便过来了,陈姨娘指着他一通骂。他却是个厚脸皮的,骂完还给陈姨娘斟了杯茶,说喝口茶再骂,没得口干了,如此反倒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是了。
这哄人的话谁禁得住?陈姨娘再骂不出口,转而语重心长地同他说了好些话,见他应得爽快,到底不忍他因个丫鬟糟蹋名声,便亲自去万寿堂寻了老太太。
……
次日恰是休沐,容瑾请过安后,老太太破天荒地叫她留下来,同留下的还有林潜和朱氏。
老太太之所以只留下三人,是因着她今日要训斥当家主母,即便再看不上朱氏,也得在人前给她留面子。不过这可苦了容瑾,姐姐妹妹都不在,她独自面对府里最大的三位长辈,待会儿这场仗她还不知对方要出什么招数,又该如何反应,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突然那扇如意雕花门咔嚓一声关上了,容瑾的手指头忽的抽搐了一下,她抬眼瞧了瞧三位长辈,都是一脸肃穆,一向淡然的太太眉眼间也笼罩阴霾。
容瑾缩了缩脑袋,连脚步都放轻了,悄悄走到一侧坐下。
“原本这家既交给了你们,我这个老人家便该识趣,不能插手了,”老太太叹了口气,一双精明的眼瞥向朱氏,道:“可是今儿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林潜和朱氏各自附和着,说儿子儿媳惶恐,这家里最大的是母亲,母亲想怎么管便怎么管。
此时容瑾可没空听他们假情假意地说客气话,她将昨儿夜里思虑的几个场景说辞都过了一遍。譬如老太太怎么说,太太会如何反驳,自己又该如何反应。
然而她千料万算绝想不到,老太太的开场居然是一声嚎,那双一向精明的眼里还眨巴出了眼泪,她朝容瑾伸出手道:“四丫头快过来,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容瑾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她万分诧异地望向老太太,转瞬之后,她便配合着低下小脑袋走上前,伸出手让老太太拉着。
水葱似的小手被这样一双手裹住,容瑾不由浑身一个激灵,抬眼看去,老太太虽然面容保养不错,可这双手到底暴露了,像包了层老树皮似的。她顺着老太太的力道挨着她坐在垫了凫绒软垫的云头榻上,偷眼瞧着下首的两人,便见太太已然目瞪口呆。
老太太取下佛珠,继续摩挲着容瑾的小手,“十四岁大家小姐的手,居然好几个针眼子,听说你一直在做针线,绣帕子让丫头拿出府去卖银子,你这傻孩子啊!银子不够来问祖母呀,犯得着做这些个丫鬟的活计?”
下首的林潜黑了脸,目不错珠盯着朱氏。
容瑾则听得直起一身的细栗,忙抽出小手道:“祖母,我只是喜欢绣花罢了。”
“悠之,你瞧瞧这孩子,还不敢告诉你,那就我来告诉你这个做爹的罢!”说罢便将容瑾典卖皮子和绣品以及之后的一系列事儿都说了,说着说着双手合十喊阿弥陀佛,“四丫头真是受苦了,姨娘的体己让人给昧了便罢了,女儿也只能苦得去绣帕子挣银子贴补,我这老婆子活了几十年,还没听说哪家的小姐要受这般苦楚!”
老太太一提起周姨娘,林潜便想起她死时那个凄惨样子,那时是三月,天儿暖和得很,一走进去她屋里,他只觉身子骨都冻住了,什么都没有,真是连个像样的茶壶也寻不着了。
思及此,林潜便愈发愧疚,愈觉着是朱氏这个当家的亏待了她,而现下又开始亏待起她女儿来,于是他几乎是拍案而起,怒斥:“你是怎么做母亲的!”
朱氏也怒了,“说起周姨娘,我何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