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骇了一跳,《牡丹亭》和《西厢记》确是闲书,偶有香艳处,可又不是《醋葫芦》,不至于到不能看的地步罢,就因为认得这书便将人赶出去?
“四丫头,”朱氏神情忽而沉肃,“当初你带着两大箱子东西回府时,无论如何不肯让婢子查看,原是藏着这些闲书,我林府的姑娘可不许看这书!孔妈妈,把这些书都搬出去烧了!”
容瑾心疼得滴血,迈出去半步,直勾勾盯着那书,可抬首见着太太一脸决然之态,她到底退回去,脚趾头蜷着,直抓着地。
“四丫头,书也有好坏,好书怡心养正,可你看的,全篇俱是私奔幽会,全不顾体统规矩的才子佳人之书,你所以绣那帕子,想来便是此书教坏了你!”
这话不是直接扣帽子了么?若是旁的无关痛痒的小事儿,忍下来吃个小亏也无妨,可是这关系着一个闺阁女儿家的名声!
“太太,”她昂首挺胸,一口气几乎是从胸腔里逼出来,“这些书我确是看过,可那帕子不是我绣的!”
一旁的孔妈妈险些没笑出声来,她还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姑娘家。
容瑾瞥了眼孔妈妈,继续道:“太太您方才说绝不冤枉我,那您便去查,您去问小卓子,雀儿一共给了他多少条帕子?您再去库房问问,我一共要了多少锦缎,我这帕子确实都进了院子,可除了我手上的一条,”容瑾从袖子里抽出那条绣墨兰图的帕子递给朱氏,继续道:“其余的都在容清姐姐那儿呢!您请府里最会刺绣的去比对比对,这条帕子的绣工同容清姐姐手里的帕子可是一样,与方才那条不堪入目的帕子绣工可又是一样!”
一番话说下来,容瑾已气喘吁吁。
春晖堂里一时寂静无声,朱氏和孔妈妈对望一眼,孔妈妈立即回神,冷嗤道:“四小姐这是要顶撞太太?”
容瑾说不敢,“我只望太太能查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朱氏还是头回被小辈抢白,偏她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向来讲求以理服人,于是笑得愈加和善,道:“我并不曾说你看了闲书,那帕子便是你绣的,库房我已派人去查了,两日后自有分晓。”
“那多谢太太了,”容瑾起身,恭恭敬敬对她一福,又软下声气儿:“雀儿是被我这个主子指使的,她也规劝了我,是我不听劝,才惹出如此祸事,求太太莫要责罚雀儿,一切都由我一人承担。”
“孔妈妈,去把雀儿放了罢,”朱氏搜倚梅院的目的已达,自然应得爽快,“不过,容瑾你偷看闲书,不守闺仪,不可轻饶,便罚去祠堂跪三日祖宗,至于雀儿,她虽有规劝于你,可你不从之后却不来禀报我这个夫人,而是任由你胡作非为,她也有错,便罚去祠堂陪你。”
容瑾暗松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只要不打雀儿的板子,跪三日祠堂算得了什么,她欣然接受了。
然而她大大低估了跪祠堂的难度,上回只被爹爹罚跪了两个时辰,她在祠堂睡一觉没觉着有什么。
现下么,跪了半日她便腿脚酸麻得起不来,每日最轻松的便是用饭时她能坐半个时辰。
而最可怕的是夜里,祠堂里乌黢黢的,小山一般叠起来的排位和明灭不定的烛火,再加上屋外狂风怒号,那呜呜声如女子的哭泣。这时容瑾总要怕得同雀儿抱在一起,还不住对着排位念:“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待三日后人从祠堂里出来时,眼下已是一团乌黑,走路都打摆子了,她几乎是教人背回去的,一回鸿雁斋便倒头大睡,直睡到第二日清晨。
她请过安后太太派人来通知她说比对清楚了,那帕子确实不是她绣的,容瑾至此才觉重见天日。
不过容清就惨了,被太太好一通训斥,还将她那些容瑾绣的帕子通通丢了去。
经此次搜查,朱氏也彻底知道了,容瑾一穷二白,啥值钱的也没有,她终于相信容瑾没继承她姨娘那些值钱玩意儿,而她想要在林潜面前翻案,证明自己没苛待周姨娘这事儿是不成了。
不过府里寻着绣春宫图的帕子一事她不想闹大,如此不是显得她这个主母持家不严么?
是以她把那帕子烧了,并未再追究,而是召集各处老资历的婆子和一等丫头训了话,让她们严加看管手底下的人,一旦有任何异样,必须立即来禀她。
此时距离莲儿落胎已有半月了,孔妈妈那儿却还未问出话来,先前半月是朱氏看莲儿才掉孩子可怜她,没用刑,这会子就开始打板子了。
有一回用罢午饭后容瑾在院子里逛,在一处假山后,听得几个婆子的声音。
“那丫头也是可怜,才落了胎又遭重刑,身子坏了。”
“我瞧她遭不住了,迟早得招,听闻孔妈妈不许她睡觉,一睡便拿针扎,府里还从未没过哪个能在如此刑法下挺过五日的!”接着便是几声长叹,叹那姑娘傻。
容瑾抚着大石的手摩挲着,指尖一阵冰凉,她低下脑袋,正待离去,忽听得那几人话锋一转,说起倚梅院被搜查之事,不禁又竖起耳朵细听。
“此事你还不晓得罢,上回翠屏在院子里捡着一条帕子,上面绣那个的……咳咳,”那婆子说着说着笑起来,惹得其余几个也发出意味不明的笑,而后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