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过,正是草木黄落,蜇虫咸俯之时。每日卯正时容瑾都起不来身,得红袖将热帕子拍在她脸上,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出门,穿过蒙蒙白雾到万寿堂时,额前的碎发便湿答答贴在额上,十分狼狈。
这会儿容瑾也不绣帕子了,开始绣暖兜,每绣一会儿捻针的手就木了,不得不呵两口气伸进暖兜里暖暖再接着绣。
红袖奉上热茶来,瞄了一眼那暖兜,用的纯白兔毛,雪绒绒的,十分可爱,她以为容瑾绣着是为以后自己戴,于是道:“小姐,您不必亲自动手做,暖兜暖帽和棉袜会发下来的。”
容瑾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双手立即回了暖,再啜一口,那股子暖直流进心里去。
她闭着眼享受了享受这片刻,才把茶盏递还给红袖,道:“没事儿,我就绣着玩儿,打发打发时日罢了。”
话音才落,便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红袖走出去问什么事,转头便托着个黑漆雕花托盘回来了,里头有几样暖兜雪帽,面上缝的一层纯白的绒,没绣一点儿花样。
容瑾伸手进去试了试那暖兜,不禁嘴角一弯,她又拨拉两下,却拨拉出一方帕子,她瞧着眼熟,拾起来一看,不得了!就是她自个儿绣的,就那花样子还是她照着赵孟坚的《墨兰图》给描的呢!
“小姐,您喜欢这帕子?”红袖见容瑾看得眼都直了,于是将要其余的先放八宝柜里去,唯独留下那方帕子。
容瑾颤着声说喜欢,而后遣人出去叫雀儿进来,又把门紧紧关上了,这才拿出这方帕子来问雀儿当日去见小卓子的情形,雀儿一一同她说了。
容瑾心道这小卓子只怕是将帕子转手卖给了府里的人,帕子才又进了内院,于是吩咐雀儿明日去问个清楚,若真是如此,今后这生意还是断了的好。
给正则的那护膝也绣好了,于是次日她便带着这护膝去了白苏斋。
白苏斋就是春熙院的东厢房,自古以东为尊,东边住的是嫡长子,那西边住的便是庶子正铎,不过他不着家,现下西厢房便房门紧闭,只有东边厢房大门敞开着。
容瑾才到门前便闻见一阵墨香,她一拍脑袋,上回说要把《西厢记》借他瞧瞧,今儿又给忘了。
“四小姐,劳您去偏厅等会儿,大爷正跟二小姐说话呢!”一个一身海棠红夹袄的小丫鬟走过来,声音尖细,像捏着嗓子说话。
容瑾瞧一眼那婢子,眉心一跳,冤家路窄啊!这不就是先前乱嚼舌根被她罚站的那碧喜么?若是往常她定会乖乖在偏厅里等着,可见着这丫鬟她便知道等不得,这一等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都是一家人,难道大哥跟而二姐姐有什么背人的话我不能听的么?劳烦你进去通报一声罢,”容瑾和颜悦色地看着碧喜。这一刻她觉着自个儿脸皮真厚,人家亲兄妹说话她还得插一杠子进去,显然这丫鬟也是被这厚脸皮吓住了,略怔了怔才进去通禀。
随后她便被请进去了。
白苏斋布置得十分雅致,走进右梢间,最引人注目的是便是那摆了满满架格的书典,比容瑾房里至少多了一倍,四壁还挂满诗画,插屏用的竹雕,花觚是素犹积雪的甜白釉,只有摆台上那如意、佛手等摆件才是金玉。
正则和容清兄妹两个隔几而坐,容清今儿一身金丝白纹昙花雨丝棉裙,妆容浅淡,瞧着正像蒙蒙雨雾中傲然挺立一株白梅。她正展开一篇画作,没看见容瑾似的自顾自同正则说这画画得颇有神韵。
正则一身冰蓝色岁寒三友箭袖,腰系玉带,脚蹬象牙色小朝靴,清爽干净,只是眉眼中那股子郁郁之气久久不去,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容瑾坐在靠他那一侧的绣墩上。
容瑾悄悄走过去落坐,身子才挨着那满地浮雕西番莲花纹的缎面,容清突然抬起头瞧了她一眼,淡淡问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容瑾借机起身,将护膝双手呈上去,对正则道:“这是妹妹为您做的护膝,妹妹手笨,也不知做得合不合您的意。”
“我房里几个丫鬟自会做,哪用得着你亲自动手!”正则笑得可亲,起身从她手里接过。
“我也是闲着,还得多谢您上回送了我几件袍子,”容瑾低着脑袋,声口尽量表现出礼尚往来的疏离,甚至不敢唤他哥哥,只称呼“您”。
可这话还是引得容清不满,她微不可察地轻哼了声,从正则手中扯过护膝扫一眼,便又不屑地丢回容瑾怀里,冷笑道:“果然是你闲暇时绣着玩儿的,这护膝穿戴出去只怕丢了哥哥的脸,哥哥,回头我给你买几件好的,用金丝猴皮,又好看又暖和。”
“容清!”正则冷喝一声。
容清突然把自己那条绣山鹧棘雀的帕子往容瑾面前一甩,道:“看见了么?这才是绣花,你瞧你绣的什么!”
一向和善的容清会发这么大脾气,容瑾始料未及,忙一叠声道:“妹妹手笨,绣的自然不如姐姐的好……”最后声气儿弱下去,只因她抬眼瞧见的那帕子,不正是自个儿仿照黄居寀的《山鹧棘雀》绣的么?
不妙!卖出去的三方帕子果然兜兜转转都回了内院,还是回到了姐妹的手上?
“我看四妹妹绣得不错,比你先前绣的那群芳图好得多!”正则从容瑾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