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佯作镇定,仰脖儿看戏,却对上一双双回头看她的眼睛,她甚至能想象身后还有几十双或探究或嘲笑的眼,每一道视线都能往她背上戳个洞,她如芒在背,只想逃走。
可她不能逃,不然岂不显得心虚?
想想这运气也是够背的,回林家后头回跟着出来应酬,她只想各处逛逛做些趣事儿,或看看戏也好,却遇这局面,虽问心无愧,可被百来个妇人指指点点,她脸也没处放了啊!
“大嫂,我早先怎么提醒你来着,带着容清一人来便是了,何必捎带上那些个没规矩的?拽着主家的姐儿摔了一跤,这已够丢人的了,去换个衣裳还能搭上人家的哥儿,小小年纪本事却不小啦!”李氏托着骨瓷盖碗,凑到朱氏耳边,声音却故意放大了。其实她还想说姨娘养的女儿果然一副小妇做派,可四周都是耳朵,她也不敢太过放肆。
然而朱氏却是冷冷瞥了李氏一眼,“戏台子上的戏嫌看不够,当着外人的面,还想自己家里人再演一出助兴么?”
一句话把李氏噎得臊红了脸,她连吃几口茶,一声儿不敢言语了。
太太调转视线瞧了眼容瑾,随后便让容辞和容瑾调了位置,容瑾便坐在朱氏身边了。
容瑾时不时抬眼看朱氏,见她目不错珠地盯着戏台子,不由腹诽:既把我调到这儿来,又做什么不说话光看戏?罢了,我先开口得了。
“太太,我方才确实跟着换衣裳去了,程公子是回来的半路遇上的……”
可这话却引来了朱氏左侧容清的注意,她的目光素来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湖,可现下却结了冰,透出丝丝冷意。
容瑾想起来容清曾说的话:我给你的你才能要,可我没给你的,你不能自己拿!
“你规矩本就不严,又是头回出门,也难怪,今后记得少同男子搭话,否则你其余几个姐姐和我林家的声誉恐要毁在你手里!”朱氏若无其事地望着戏台子,甚至还跟着一起抚掌。
这话不可谓不严厉,容瑾无话可说,只得低头应是。
她重新坐直了身子,任由她们看,爱怎么看怎么看,她从未主动与男子搭话,她自认对得起林家的声誉。
然而两个长辈不再苛责她,容辞却恨恨盯着她,瓜子嗑得啵啵响,仿佛那瓜子就是容瑾,她要将容瑾的壳剥开,把她囫囵吞了才解恨。
……
程宗纶领着沈阔去了第一排自己母亲程夫人处,向几个郡主和侯夫人行过礼,谢了坐。
程夫人立即肃了神色,略凑过去压声问:“方才与你说话的那女子是林家四……”
“眼下更是我的好姐妹!”知敏立在程夫人面前,一拍胸脯道。
程夫人左侧坐着一妩媚妖娆的女子,她红艳艳的长指甲点了点知敏,笑道:“妹妹这眼睛可放亮了,没的你把人当姐妹掏心窝子,人家却是冲着宗纶哥哥来的!”
程夫人也颔首道:“正是,虽然你带累得人家摔了一跤,可凭此便认姐妹,不大妥当。”
知敏冷哼,把她庶姐从椅子上拉起来,自个儿挨着程夫人坐了。
她庶姐嘴一瘪,眼泪在眶子里打转,甩着帕子要走。程夫人不得拉住她安慰起来,如此这话题便岔开了。
待两个妹妹和好,程宗纶便将沈阔推到程夫人面前,问自己家何时与盐商有交情了。
程沈两家的交情源于两家的太老爷,当初二人是战场上的生死兄弟,成平之战时,沈老太爷替程老太爷挡了一箭,正中右腿,沈老太爷从此成了个跛子,于是半年后不得不辞官回了扬州老家,那以后便做起了贩盐的营生。
初时两家常有往来,因着盐运生意要做大,与朝廷有脱不了的干系,那时程老太爷便为沈家与盐铁司主事牵线,是以沈家才得以跻身盐商总会,一步步成为两淮举足轻重的盐商。
不过到底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扬州,下一代来往便不如先前密切,但每回沈家进京,程家仍以上宾之礼相待,这回恰好沈老太太领着两孙儿上京探亲,这寿宴便将祖孙三人请了来。
“呦!这孩子便是沈家二郎?快过来让我瞧瞧!”程夫人眼底一抹惊艳,招呼小沈阔。
沈阔被程宗纶扯过去,他极不情愿地伸出手让程夫人握着。
沈阔生得讨喜,一双眼黑溜溜,透着股倔强又聪明的劲儿,肉皮儿跟姑娘家似的吹弹可破,还有一圈金色的小绒毛圈在唇角。现下他的唇色已回了血,看起来跟涂了口脂似的唇红齿白。面庞虽未脱稚气,可小身板却直挺挺的,不可一世的小霸王气势初显。
程夫人愈看愈喜欢,抓了一把茶果子塞他怀里,笑问:“你怎的会跟你宗纶哥哥在一处?你祖母呢?”
一说这话程宗纶才想起来,“儿子正要领他去寻他祖母呢!”
“不急,先听会儿戏,”程夫人愈看愈喜欢,索性将人搂进怀里,笑对左右道:“我要能再生一个这样儿的便好咯!”
众人纷纷赞扬程宗纶生得好,有出息,不比这个差。
程夫人谦了几句,而后遣身旁婢子去程老夫人的太常楼,让知会沈老夫人她家好孙儿在这儿与宗纶一处玩耍。
沈阔却皮实,从程夫人怀里挣出来,掸了掸小短袄,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