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用晚饭时,朱氏便提了程老夫人寿宴一事,并表示容瑾即将及笄,带出去见见场面无妨,只是这些日子规矩得加紧着学。
容瑾心花怒放,不过瞥见朱氏脸上不是颜色,只能压抑着欢喜,淡淡道了谢。
她记起上回饭桌上容筝说已求了父亲让把她也捎带上的话,虽知大姐有自己的目的,她心里却仍感激,用完晚饭便跟上容筝,向她道谢。
“既知是我帮了你,便少同容清玩在一起,她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先前是你傻,可你总不能一直傻下去罢,”容筝眼尾上挑,居高临下睨着她。
容瑾抬起眼,微红的灯笼火打在大姐的尖下颚上,锥子似的。
大姐姐贬低她,说她蠢的话已太多回,就像拿刀子在她心上划,一下两下可以承受,三下四下便血淋淋的了。
夜色掩盖了容瑾真正的情绪,她咬着牙回:“谢大姐姐提点,”说罢一刻也不愿多待,脚下打绊子似的往游廊另一侧疾行。
容筝居高临下的训斥若是落在容清身上,她必然不屑一顾,因为她是嫡女,享受着旁人没有的尊荣和宠爱。
可容瑾生活在低处,更不能忍受再被人看低。就凭大姐姐这些伤人的话,容瑾心里便还是偏向容清。
“容筝不大会说话,四妹妹别往心里去,”游廊尽头走出来一玄色常服的男子,那张同朱氏一样寡淡从黑暗中渐渐显现,他行走间有些笨拙迟缓,因四肢长得过分了。
这便是林家嫡子林正则,当初是他将容筝从徐家巷接回来的。回府之后容瑾一个人也不认得,一遇见麻烦事儿便求助正则,后来她渐渐熟悉了府里的规矩,不大敢去寻他了。
“大哥,”容瑾神色由忧转喜,几步上前几乎要冲进他怀里,可转而又难为情地顿住步子,“你……你听见大姐的话了?”
“没听清楚,”正则低头,并不活络的眼睛凝视着妹妹。
其实他在此处站了许久,只是姐妹之间的争吵他一个老爷们儿不好掺合,况且他觉着自己也不配掺合。毕竟一个秋闱三次未中,日夜苦读却无丝毫进益,最后还得父亲费了几千两银子和面子,才得到一个七品闲职的嫡长子,一个挂名的废物,即便在家人面前也矮一截。
“哥哥做了金吾卫左司阶,妹妹还未恭喜你呢!”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现在哥哥有了职位,夜里还读书么?”容瑾的眼星星似的眨巴眨巴。
正则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那本《四书集注》,他道:“看,看些闲书。”
容瑾长长哦了一声,俏皮地冲他眨眼,“原来正则哥哥你也会看闲书啊,那你看过《幽梦影》没有。”
正则摇头。
容瑾于是她将自己这些年看过的闲书如数家珍般介绍给了正则,还约定过几日便将自己珍藏已久的《西厢记》也借给他。
正则苦笑着应下,其实他自小到大从未看过闲书,他所看的,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但现下他不敢再当着人的面看了,他怕府里的人嘲笑他:日日看书有什么用?不还是连个进士也考不中?于是只得携了书到这灯火通明的游廊上看。
正则不言语时,脸上神情是郁郁的,这忧郁的气质刻在他骨子里。容瑾只是看着他,也无端觉着难过,不仅是她,夜风也不吹了,廊上的灯笼也昏沉下来。
容瑾便陪着他默默站一会儿,宽慰几句才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