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容瑾兴高采烈地回了房,让雀儿将头发拆了重梳,再从八宝柜里翻出才回府时太太让做的几件时兴衣裳,从头至尾一通捯饬。
雀儿手忙脚乱地为她篦头,忍不住埋怨:“太太也真是的,每回有个什么事儿都不先通知小姐,临时遣人来禀,这哪儿赶得及呀?”
容瑾忙放下铜黛做个了嘘声的手势,“雀儿,你说话当心着些儿,新来的几个虽瞧着老实,可到底是太太的人,没的惹来祸事。”
雀儿吐了吐舌头,没再抱怨了,最后她为容瑾梳了个百合髻,将妆盒里仅有的两件名贵首饰——红珊瑚珠排串步摇和嵌宝鹿鹤同春金簪簪上。
雀儿向来做粗活得心应手,可细致如梳头她却不大做得来,统共就会梳两个样式,平日里在家就梳垂挂髻,要外出便梳百合髻,再多簪几支钗子就完了。
容瑾对着铜镜转了个圈,笑出了个小酒窝,对自己利落的一身很是满意。
在府里窝了半年,终于能出门松松筋骨了!她迫不及待携着雀儿匆匆赶去重霄院正厅。
厅里几个姐姐早已到齐了,容瑾进门只觉眼前一亮,两侧花几上的粉彩寿桃橄榄瓶里插了几支早开的木芙蓉,不过几个姐姐今儿隆重又鲜亮的打扮直把这花也比下去,细看之下,似乎还数自己最寒酸。
不过在几个姐姐眼里可不是这样。
容瑾今儿上身一件团锦琢花衫子,下配藕粉色散花如意云烟裙,显得她轻盈美丽,如意凌花隔扇透进来的光晕染了她,裙衫上的每一朵绣花,甚至每根头发丝上都有光芒跳跃。
这是她与几个自小学规矩的姑娘的不同之处,她只站在那儿便是鲜活,是丛林间奔跑的小鹿,阳光雨露落在她的胸怀。
大姐容筝愣了好一会儿才别开眼,她自认这府里姐妹若论颜色,没人比得过自己,不曾想这四妹妹稍一装扮,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
三姐容辞眼底一抹妒色,将一片剥好的橘子往嘴里一塞,重重咀嚼,直嚼得唇角都变了形。她忽的站起身,疾行到容瑾面前,一伸手便将她髻上那支嵌宝鹿鹤同春金簪拔了下来!
她托在手中假装细看,笑盈盈地道:“妹妹这钗子可真好看,以前怎不见你戴?”
容瑾倏地扬手捂住发髻,步摇上的流苏还在晃动。
“姐姐这一支也很好看,”容瑾几乎毫不犹豫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容辞一惊,慌忙去捂自己的发髻,小心翼翼一通摸,而后盯着容瑾手上那支自己的合菱玉缠丝曲簪,恨得牙痒痒。
容瑾心里可算快意了,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懂规矩,不曾想这三姐姐才是最不懂礼数的,上回是从她手里夺毽子,这回又是拔簪子,同是庶女,谁又得惯着谁呢?
“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别瞎胡闹了,过来好好儿坐着,”容清指了指身旁的玫瑰椅,含笑道:“四妹妹坐这儿来。”
这是在帮容辞解围,将这定性为姐妹间的胡闹,不然认真追究起来,容辞先动的手,自然是她理亏。
“好了不玩了,姐姐,我给你把簪子簪上罢,”容瑾也不愿抓着件小事不放,这便踮起脚来要为三姐簪簪子。
“不必了,”容辞眼睛一横,退后一步,从她手中夺过曲簪自己簪,再将那嵌宝鹿鹤同春金簪簪重重拍在容瑾手心里。
容清把容辞拽过来坐下,容瑾也没事人似的对着容清一笑,坐到她身边的玫瑰椅上。
然而独自坐在对面的容筝看着这三个一溜儿坐在一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烦躁。
她剥着橘子皮往八仙桌上重重地丢,冷笑着看向容清道:“方才三妹拔四妹的钗子时你不说话,四妹妹动了手你便开口,原来在二妹眼里,跟屁虫也有高下之分啊!”说罢她瞥了眼容瑾,却见她面上毫无波澜,心道这四妹妹怕不是真傻?亏得她娘还说她聪明,于是她又加了把火,“太太想让我们几个庶的来衬你,所以才带着我们一起去,可惜了,有了四妹妹,也不知谁衬谁。”
容筝全不搭理,右手轻轻抚平裙幅,裙上每一根金线被捋过后,乍然绽出锋芒。
容瑾瞥了眼右侧的容清,虽然看不出什么异样,可她却没由来的觉着寒气逼人。
其实不必容筝说,容瑾也明白自己就是做陪衬的。
“几位姐姐都生得美,要说衬,得是我一个人衬你们几个呢,”容瑾咧嘴一笑,想调节一下冰冷的氛围。
恰在此时,阶下传来太太的脚步声。素喜浅色的她今儿穿一身红地彩织龟背如意团花褙子,下着白地云水妆花马面裙,姿容素丽,衣着却鲜艳,就像桃花/苞尖上的一点粉。
不过她今儿身边跟的是一贯的孔妈妈。容瑾心头有些失落,经过昨儿张妈妈那一通训话,她现下甚至有些崇拜起她来。
朱氏站在大厅中央,扫了一眼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容瑾身上,她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淡声问:“四丫头你尚未及笄罢?”
“再过四个月便要及笄了,”容瑾抬首看向朱氏,眼中的希冀深切而郑重。她知道这游宴说白了就是少男少女们借着相看的宴会,她即将及笄,论理也能去了。
倒不是她迫不及待想嫁出去,实在是闷得太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