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令、尚书令、门下令三位抵达勤政殿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们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前来传旨的那位常侍为什么那么的生气——并且表达了皇帝陛下的愤怒。
这不是惯例么?
民间有愤怒,先是平愤,然后再秋后算账。
“臣等,叩见陛下——”
“陛下万岁。”
自当今皇帝陛下登基之后,就将例行的请安语改为了“万岁”,他想要长寿的愿望几乎是从不掩饰,毕竟当今陛下的年号都是“万岁”。
千秋万岁啊,谁又能够做到呢?
中书令等三人都等待着皇帝的礼仪,可皇帝却是没有丝毫的客气,直接了当的看着三个人问道:“我问你们,这奏疏中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叫做要平民愤,所以要取消匠人并佛学科?”
“是不是日后他们有了民愤,朕为了平民愤,甚至要退位啊?”
这样的诛心言论从张安年的口中说出,瞬间让尚书令等人一怔,而后心中惊醒,皇帝想做什么?
而皇帝接下来的言语,则是让尚书令等人都有些茫然,唯有门下令“江泽”听出来了一些什么,他的眉宇中带着些许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似乎明白皇帝发这一通脾气是想要干什么了,但他并不是十分确定。
因此他继续等待着。
等待着皇帝下一步的动作。
尚书令连忙开口道:“陛下息怒,臣等并无此意啊。”
张安年的愤怒好像无法熄灭一样,他只是继续开口问道:“前些年的时候,建武科的学子不一样是愤怒、闹得沸沸扬扬的?甚至国子监都被围困了,整整十五日。”
他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
“那个时候,怎么没有人说这样的事情不公平,跟朕要公平啊?”
“建武科学子的地位低下,这是自承武帝时期就有的事情了,怎么到了朕这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呢?”
张安年猛的转头,看着面前跪伏着的尚书台右仆射,眼睛中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邓安民,你告诉朕,这背后愤怒的到底是民间的苍生啊,还是你背后的那个主子?”
这句话张安年说的十分平和,但落在邓安民的耳朵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他猛的向前一步,实在是没有想到今日的这一出好戏还有他的“戏份”,但邓安民的胆子很大,野心同样很大:“陛下何出此言?”
“臣是万岁三年的进士,若是论主子,陛下才是臣的主子。”
“更何况,臣本是建武科出身,乃是天子门生,当年在金銮殿之上,曾经拜会过陛下,也曾在金秋宴上与陛下行师生之礼。”
“臣的背后,怎么会有人的存在?”
他低着高贵的头颅,像是一头温顺的犬类,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温顺的犬类,而是一头“饿狼”,一头随时准备发达了之后咬死曾经对他不善之人的饿狼。
邓安民轻声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此次学子们的喧嚣不过是短暂的,这不过是惯例罢了。”
“自承武帝以来,每年都有学子不满足于自己的名额,可是国朝取士每年总共也就是那些名额,唯有如此才能够维持朝廷正常的运转。”
“若是数量太多的话,那么朝廷内部的官员位置便不够了。”
“三百六十之数,本就是天理纲常。”
张安年冷笑一声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邓安民胡扯八道。
事实上,三百六十这个数字的确是太少了。
建武年间为何定下三百六十个的数量?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的朝廷环境,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当时民间读书人的数量。
建武年间第一次开科取士,三百六十人当中,唯有寥寥数十人是真正出身贫寒的,剩余的要么是出身世家、要么是出身寒门。
这是因为民间读书、识字率并不算高的原因。
那个时候生产力并不算发达,而在那种情况下,人们只能够先吃饱肚子。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人唯独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才会考虑礼义廉耻的问题。
所以那个时候大肆开科取士并不能够缓解当时的朝堂局势,反而会继续让这些世家大族把持朝政。
可如今不同。
虽然每一任皇帝都会胡闹的依照着自己的“兴趣爱好”去增添一部分的科目,但“建武科”从来都没有被取消过,无论人数名额再少,它也依旧是存在的。
其中固然是出现了如邓安民这样投靠了世家的败类,但也同样有不少人是货真价实的有才之士。
比如江泽。
江泽便是出身自万岁二年的进士,更是当年的“状元”,被钦点之后,数年来升官迅速,几乎成为了皇帝的心腹。
还有中书令“王洪”,王洪则是万岁三年的进士,也是当年的“状元”,他通读建武大典之流,对国朝大事了然于胸。
虽然万岁年间开始,皇帝胡闹的增添了伶人科与方士科,但建武科的名额并没有少很多,而从这种竞争激烈下脱身而出的,则更是贫寒子弟中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