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殿。
永宁手持一面小镜子,脖子上五指掐出的痕迹清晰可见。
五道紫红色的指痕,长长的,光瞧着就触目惊心,不知何时这些痕迹才会消失。
被掐住脖子的窒息忽然再度袭来,永宁琥珀色的眸仁放大,仿佛脖子还被那气力大的冷宫太妃狠狠掐着,她脸色惨白如纸,呼吸逐渐不畅,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手脚冰凉,鬓边生出冷汗,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夕岚见永宁情绪不对,拿走小镜子,抱住她纤薄颤抖的肩膀,轻拍后背,心疼地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少女,“咱别看了。”
经历那惊心动魄的一遭,好似从阎王殿走了一趟,长公主岂会不害怕?
永宁在夕岚怀中低低啜泣,像小兽呜咽,弱小又无助。
窗外浇花的小玄子窥见,拉住端了安神汤经过的银雪,小声问道:“怎么回事?长公主高高兴兴和郑娘子去赏花,怎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银雪比了个手势,小声道:“嘘,以后不准再问。遇到个冷宫跑出来的疯婆子,幸好陆小侯爷及时出现,救下长公主,有惊无险。”
“陆小侯爷?”小玄子小声嘀咕,老实巴交的脸上写满了迷惘。
“你是没看见,当时情况可危急了,再晚殿下命都快没了。”银雪想想都后怕,“诶,不跟你闲扯了,殿下受惊,我得送安神汤进去。”
银雪急急往大殿去,小玄子站在原处,目光透过窗户,瞧了眼殿中,若有所思……
是夜,永宁辗转反侧,很晚才睡着,还做了噩梦。
黑云压城,飓风袭来,吹得树枝乱颤,如鬼魅一般。永宁拎着裙裾拼命往前跑,然而后面的妇人穷追不舍,她被碎石绊倒,那妇人追上,按住她的肩膀,双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不留给她半分喘息的机会。
冰冷的雨点落下,砸在永宁的脸上,一时间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狰狞可怖的面目如罗刹一般,妇人嘴里絮絮念着仇恨,永宁逐渐喘不过气,呼救的声音卡喉间。
她惊恐地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黑暗。
是梦,可怕的噩梦。
永宁逐渐回了力气,伸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口和后背也出了层冷汗,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指腹碰到淤青,疼得轻嘶,本能地收手。
永宁害怕,不敢再睡了,生怕再做噩梦。
她从未与人结怨,但先帝在世时,母亲与后宫妃嫔结怨众多,那些人是冲母亲来的。
代母受过。
四个字牢牢嵌在永宁的脑海中,母亲确实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将后宫搅得天翻地覆,可母亲从来没有害人性命,只是夺了恩宠而已。
那日是忠仆,昨日是冷宫太妃,往后又会是谁想取她性命、报仇雪恨?
永宁怔怔望着头顶一片暗色的床帐,顿觉那是一张密密实实的网,不知何时就落了下来,将她罩住。
永宁捂住眼,温柔的泪从指缝流出,湿漉漉地淌过脸颊。
她无依无靠,宫里不是个安全的地方,这次运气好,遇到陆小侯爷相救,可总有背运的时候。
宫里不能再久待了。
蓦地,永宁脑海中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
——陆涿绪。
就在她快喘不过起来之际,是陆涿绪及时出现,恍若神兵天降,将她救起。
永宁心头悸动,绵软细腻的情感横生出来,如今回想,心里犹如小鹿乱撞,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她擦干眼角的泪,双手捂住心口,想要将悸动的心压住,却发现掌心压住的地方跳动得更快。
脸颊在一瞬间烫了起来。
突然生出的情愫前所未有,永宁有些不知所措,她翻了个身,温软的掌心贴在胸口,可是胸口小鹿乱撞,莫名的悸动还是没有停止。
陆涿绪。
三字在她唇齿间辗转,永宁忽觉这三个字郎朗顺口,不知不觉间唇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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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
张金贵将太后派人送来的糕点处理掉,回到殿中时,天子仍在处理折子。
“这次送了什么来?”
天子淡淡问道,目光不曾离开折子半分。
很多时候,太后送来的东西,天子表面上是收下了,可实则从没碰过,只是随口问一问,心中有个大概。
“一碟马蹄糕,还有一碟芙蓉酥。”张金贵如实回答,心悬了半分,暗中观着天子的脸色。
倘若是别的糕点还好,就是这芙蓉酥……
天子目光有片刻停顿,神色微动,片刻后又继续阅着奏折,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张金贵暗暗松了一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
自从天子与永宁长公主生了隔阂,东宫里便再没出现过芙蓉酥。
不仅如此,与永宁长公主有关的一切,尽数不见。
天子斩断了这份情谊。
张金贵扶着拂尘,退至一旁。
忽地,天子脸色骤沉,厌恶地将手中的折子掷到地上。
偌大的响声在殿中响起,本就低沉的气氛在此刻愈加凝重,张金贵心下一惊,大气也不敢喘,低头诚惶诚恐地将掷远的折子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