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杜周有言: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①
裹儿垂下眼眸,心中了然,回道:“多谢夫人提点。”上月所学的运行机制约束的是大臣,而非圣人。圣人至高无上,能打破一切规则制度,而且言出法随。
库狄夫人满意地点头,看着整理奏本的裹儿欣慰不已。
武曌并没有因为裹儿的身份而优待她,三个月试用期过后,裹儿才到了圣人跟前,混了最下首一张几案。
然而,第一天当值就出现问题了。
这日,太平公主前来觐见,礼毕,余光瞥见朱红柱子下的女史十分眼熟。她在圣人前自在惯了,遂走到这女史面前。
“裹儿?”她拿不准,但这样的相貌,她只见过三兄家的小女裹儿。
裹儿抬头起身行礼,道:“公主万福。当值时,请公主称呼我的职务,李女史。”
太平公主大惊,蓦地转头看向母亲,一股子委屈涌上心头。她即刻转身,走了一半,猛地回头喝道:“我与母亲有要事商议,你们都退下。”
武曌闻言面色不变,裹儿猜不透她的心思,但见上官婉儿退下,她跟着退出去。
殿内无旁人,太平公主愤懑不平,走上前,万分委屈道:“母亲常说,诸子女中,我最像你,你也最疼我。现在看来,未必是真的,你有了新欢,就忘了女儿。”
武曌见她口不择言,又好气,又好笑,说:“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受委屈了?”
太平公主把头一梗,冷笑一声,拿手指着裹儿的位子,气道:“母亲,你公开让裹儿参预政事,我……我……却偷偷摸摸的……不许公卿百官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武曌扶额,招手让她坐在身边,太平公主不情不愿坐下来,。
“宫中招女史,裹儿才学出众,雀屏中选,无人不服。朕不选她,何谈公正?”武曌解释说。
太平公主晃着武曌的衣袖,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母皇为何把儿臣生成女人?既然生成女人,又为何……”
“又为何不给儿臣机会?”太平公主说出了心里话:“母皇陛下是女人,儿臣也是女人,母皇陛下能做的事,儿臣……也能做。儿臣兄妹五人,四人皆当过太子,独剩儿臣一人。”
“母后何其不公?”
武曌闻言叹息良久,她抬头看向远方,面露怅然之色,良久,回头摸着太平公主的头,说:“你原有一个姐姐,她一生下来,粉妆玉琢,无人不爱。
然而,她夭折了,之后我就成了皇后,就想若苍天不弃,再给我一个女儿,我就宠她、爱她、怜她,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不要像我,兄妹相残,姊妹成仇,夫妻猜忌,母子离心。便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的伤心伤情,但是我走到这一步,退无可退,只能往前走。
平儿不同,你是天潢贵胄,不像母亲要什么就要拿命搏。你是母亲的贴心人,母亲也给你说掏心话,我不希望你像我这样。
我希望我的女儿快乐地活着,子孙绕膝,尽享天伦,不要像我日日战战兢兢,防这个防那个,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武曌一手握住太平的手,一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平儿,你多像我啊,看着你,我仿佛就看见另外一个自己,多好啊。母亲这条路,太累,太苦,太难。”
太平公主默然不语,凑近靠在母后的肩头,无声安慰沉浸在悔愧中的母亲。
武曌像小时那样拍着她的后背,哼着小调,坚定而又缓慢说:“我要让我的平儿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我不在了,显儿会护着你。”
太平公主暗自愧恨不已,但向来出什么事都是别人的错,她从未道过歉,闻言不情不愿嘟囔道:“那裹儿呢?”
在太平看不见的地方,武曌闻言,眼睛瞬间亮起来,嘴里却冷淡道:“她不是我的女儿,我管不了那么多。”
武曌枯瘦的手抚摸着太平的后背,心沉下来:平儿,太迟了,阿娘明白地太晚了,你也错失过一次难得的机会。
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