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奉解下貂皮大氅递给江婉柔,他脸色微沉,一双黑眸仿佛凝着寒冰。
见此情形,江婉柔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儿,没有出声。她抖了抖大氅上的细碎飘雪,挂在一旁的衣桁上。接着挽起袖口,拧干浸在铜盆里的手巾,轻柔地给陆奉擦拭脸庞。
能止小儿夜啼的陆指挥使,并非如传言一般青面獠牙面目可憎。相反,他的容貌十分俊美。高额挺鼻,剑眉薄唇——多年前,陆奉不曾断腿的时候,有匪君子,肃肃如松下风,是京城无数娇娘的春闺梦里人。
可惜,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很少有人敢直视他,从眉骨到鬓角蜿蜒了一道刻骨的疤痕,使这份俊美生生变成了狠戾。
“夫君,可要用膳?”
江婉柔柔声问道,不出意外得到“不必”的答案。金桃躬身把刚热过的饭菜撤走,另有两个小丫头一人一侧,跪地褪去主君的靴子,伺候他洗脚。
和江婉柔不同,陆奉是一个堪称严苛的主子,曾经有丫鬟不小心把汤撒在陆奉腿上,他冷笑一声,当即命人把那丫鬟杖毙,自那以后,府内的下人在他面前皆战战兢兢,不敢造次。
夜已深,金桃领着两个丫头悄然退下,陆奉眯着眼眸,淡淡道:“说了多少次,无须等我。”
江婉柔微微一笑,在他的太阳穴轻柔按压,“夫君不归,妾夜不能寐,总觉得不安。”
“你回来了,我才睡得踏实。”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柔和的烛光映照着陆奉俊美邪肆的面容。江婉柔顺势贴上他的后背,染着凤仙花汁长甲在男人胸前一点一点摸索,欲解上面的盘扣。
“妾侍奉您更衣。”
陆奉倏然抓住她作乱的手,黑眸微沉,“夫人别闹,今天……你且忍忍。”
恭王手下有不少硬骨头,他今日审到子时,压了一肚子邪火。他平日用惯了严酷的刑具,自知下手没轻重,今夜只想快些安寝,不愿在她身上发泄。
即使当初不满意,甚至于痛恨这桩婚事,可成婚多年,他的妻子恭顺体贴,温柔娴静,事事以他为先,还十月怀胎为他生下嫡长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饶是陆奉这样的人,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
谁能厌恶一个眼里全是你,一心一意爱慕你,陪你走过低谷的美丽女子呢?
而且陆奉自断了腿后,脾性阴晴不定,万分忌讳旁人接近他,因此没什么通房侍妾之流,江婉柔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人。
男人嘛,对待自己的女人,总有那么几分怜惜。
凭着这几分怜惜,江婉柔坐稳了当家大夫人之位,且做得十分称职,阖府信服。这也是今日,江婉柔敢开口的底气。
做了多年夫妻,她十分清楚陆奉的性情,今日崔氏所求之事必会惹他不快。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走到今天,不愿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夫妻情分,脑子一热,想出个浑招。
招不在新,有用则灵。
陆奉今年二十六,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不管在外多冷峻,鸾帐之中,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已。情到深处,她甚至能在他的黑眸中看出一丝迷蒙。
似有百般深情。
每当这个时候,他格外好说话。
江婉柔假装没有听到男人的警告,双臂悄然用力,雪肌玉骨般的肌肤紧紧缠绕上去……
***
翌日,等江婉柔起身时,日头已然高悬在头顶。
翠珠进来服侍她洗漱用膳,一边道:“大爷今儿早吩咐过,不让奴婢们吵醒夫人。春晖堂也传了话,让夫人好生歇息。”
春晖堂住的是陆奉的祖母,府里辈分最大的老祖宗。人到七十古来稀,老祖宗已经迈过七十的坎儿,终日窝在春晖堂不理俗物。她老人家不爱折腾,说过好几次,免了江婉柔的请安。她如今当家主母做得稳妥,又有老祖宗金口玉言,就算真不去,谁也挑不出她的毛病。
江婉柔却依然像刚进府那般谨小慎微,日日都去,风雨无阻,府里府外皆赞陆夫人纯孝。
“嗯,淮翊呢,早膳用了多少?”
尽管喝过蜂蜜水润喉,江婉柔的声音依然带着沙哑。老祖宗宽厚,她不担心那边,只是淮翊还小,她不看着就要翻天。
果然,今儿早没亲娘坐镇,陆淮翊作为陆府最金贵的小主子,谁也不敢勉强他,只用了半碗瘦肉粥和几块糕点,主食一口没吃。
“这孩子。”
江婉柔低声叹息。都说儿女是前世的债,她前世一定欠了陆淮翊黄金万两,从他生下来,没有一天不为他操心的。
她吩咐道:“让厨房煮一碗小混沌,牛肉馅的,多放些姜——嘶呃——”
下面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眉头紧皱,昨夜陆奉中邪一样,生生把她折腾得昏了过去。翠珠服侍她多年,早已习惯这种事,连忙上前搀扶主母,说道:“不如奴婢让人唤大公子过来?”
不等江婉柔说话,她继续道:“今天好不容易放晴,大夫说了,让大公子多走动走动才好呢。”
陆淮翊已满五岁,作为陆府的嫡长子,不能长于妇人之手,陆奉把他接到前院教导,一来一回,路程得两炷香时间。他身子弱,平日江婉柔待他无比小心,要是今天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