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相当于一介白身。”
“那么,黎某该称呼您‘郡王’了。”
黎雁山扶起佐雅泽,轻手软脚地站下地。
“你在提醒我重拾皇子身份。”
“郡王这两日休息的可好?黎某担心叨扰,到如今才敢再来。”
“虽然不完全清楚你们做了怎样的计划,总之……咳咳,这个计划被迫提前执行了吧?”
佐雅泽说这话的时候,一改往日的小心翼翼,叫黎雁山感到意外。
他以为,十三皇子内心定然有恨,恨无母可恃,父子相厌,手足分离,天地不应,待时机一成熟,合该黑化,“周身的王霸之气猛然爆发,眸子放射出犀利的精芒”之类。
结果这负伤的年轻人只是平静地回望过来,眼空四海全无欲,仰起的脸上不含一丝可疑的阴影。
深浅无痕的人最可怕。
谋士苦笑,就算自个儿看走了眼,他们现下可都没退路了。
“郡王这是把问题想通、想透了。”黎雁山礼了一礼,“听闻您的佩剑丢失在土方城,李公特意命人快马出京送来这份大礼,请笑纳。”
李公,大司马李昊。
佐雅泽心念电转,终于通过这个姓名,串联起所有线索。
李奕、高唐、黎雁山,他们皆是李昊的人,被一个接一个地安插在自己身边……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李公遥在帝都,消息这般灵通啊。”
佐雅泽说笑着,却见谋士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搭在了霜匣锁扣上。
横放在二人之间的这只霜匣,寻常木材所制,外观平平无奇。佐雅泽眼疾手快,伸掌压在匣盖上,将匣子关得死死的。
他一字一顿地警告黎雁山:“不管你们发的什么疯病,别带上孤。”
黎雁山毫不意外佐雅泽在对话中使用起郡王自称,以此立威,划清界线。
“郡王请三思。昌王的信使已见过圣上,如果昌王本人到来,这件事将真真正正永无转圜的余地。”黎雁山语气恭敬,然步步紧逼,“您在这个节骨眼上自请出局,会否来不及了?”
佐雅泽冷笑道:“兔子急了敢咬人,反贼急了,敢威胁天潢。”
“黎某不敢,只是好心提醒郡王,今天军中布署不同往常,恐有变故。”
变故?佐雅泽心想,左不过是昌王正式成为太子罢了。
过去多少言官递折子,请求早立太子,结果全被皇帝留中不发。迫于长时间的舆论压力,他向臣子们做了让步,前几次亲征都命寿王佐雅锡居守——居守,而非监国。
前者受限颇多,只是在天子出征期间,代为镇守太京,而不具备独立管理国事的权力。凡有大事要事,必须及时向皇帝奏报,其余常事一概归档,等皇帝回来后统一处置。
甚至这一回,太京无人居守,皇帝将监摄国政的重任,直接交给了四位辅政大臣。
佐雅泽又想到跪呈谢罪折之际,他趁皇帝心情好转,询问西戎败局已定,为何不接受求和。
“戎人秉性鲁莽,言而无信。朕不应允黑木,是唯恐他使诈。”
皇帝当时说话的神情,带着佐雅泽印象里少见的愉悦。
那是为了昌王佐雅弘。
朝廷对外用兵已有小半年了,目下皇帝按兵不动,日耗万金,也是为了佐雅弘吧?
打仗打的是兵马,更打的是钱粮,每每出动十万之师,要用三十万人运粮。皇帝不惜如斯代价,也要他的九郎来给敌人补上最后的致命一击,以助其立下不世之功。
试借君王玉马鞭,指挥戎虏坐琼筵*。功劳之大,大过祖制,可保佐雅弘力排众议入主东宫。
不是昌王,还有寿王,再不济还有荣王……荣王佐雅晏行六,其母出身八望燕氏。这伙要么年长要么得宠要么尊贵的哥哥们竞争储君之位,干他佐雅泽底事?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与他无关。
十三皇子胸中悲鸣如洪。
他算什么?摇光算什么?如何他们无可倚之亲,无可归之地,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且所有人对此视若无睹?
但只要将“父子同体”定义成世间唯一的真理,父亲对儿子做下的一切都会被解读为父爱如山。他的感受是错误的,他对君父的质疑是不正义的,他所经历的苦难是不存在的……
这一来,惟独他被宣判有罪,他不得不自己攻击自己。
捕捉到十三皇子一刹那的失神,黎雁山不失时机地进言:“郡王有心结。”
佐雅泽移开脸:“先生曾教导孤,天下所极重而不可窃者有二,其一就是天子之位,孤不敢忘。
“圣明无不照之私,圣上既属意昌王,那便是天意。昌王与孤同气连枝,血脉相连,孤不做这个罪人。”
黎雁山拿捏着十三皇子的态度:“可是,昌王不义,蒙蔽圣上,妄图挟军功而超越次序跻身天位。不早绝之,后悔无及。”
“今若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睦,才是天下之害。”
佐雅泽始终回避,终是逼得谋士使出杀手锏,剖其痛处——
“昌王杀性太重,如得志,必报睚眦之怨,届时二位郡王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