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那褐色粉末落在伤口上时,那疼痛蓦地弥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如风般的清凉。
“旺福你别怕,只要那断手还在,我就能给你接回去,”他听见那貌若谪仙的少女温声开口,“但你必须告诉我实话,现在大家都被困于此处,指使你下毒之人大概率就是魉鬼,我不知它许诺了你什么,但你真觉得自己能独善其身吗?这也是在救你自己啊!”
“接……接回去?”
“可以,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接。”
“可我……我还回得去吗?”
回去?
她不知旺福所说的回去是哪,面露迷茫,“我不知道,可你也不想死在这里吧?活着才有希望。”
她只知旺福纵然有错,该承受何种刑罚,也应上交审讯后定夺。
旺福愣怔地望着他方才失去的断手,那硬生生砍下来的手掌正逐渐失去温暖。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顿时悲从中来。
“小的……小的没说谎……”他混沌呆滞的双目向看向林幼月,“我知晓这事伤天害理,但我真的从未见过那么多钱……这些年我每日起早贪黑,到头来也就勉强维持温饱……从渔村出来后我已经有十年没回过家了……可混成这样我实在没脸回家啊!”话到后边,他一个哽咽,悲伤如决堤的长河涌出,瞬间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回想起那日毅然决然不顾反对离家的场景,恍若隔世。
“就这一次……事成之后我就能回去了,家里老妪总是给我寄信,说想再看我一眼,若是当我死了也就罢了,可偏偏为什么要给我写信?我明明一封也没回过……就这一次,只干这一次就能回去了……但我从没想过他会是魉鬼啊!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毒粉已经散下去了,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眼泪沾满了他悲痛的面容,听得林幼月怅然失神,此人莫非是渔村阿婆的孙子……她记得那阿婆已经时日不多了。
旺福怆然的忏悔回荡于静默的堂间。
蓦地,他眼眸闪烁,变得极为坚定,言辞骤地跳跃。
“是李垦!李垦叫我这么做的!包括昨夜那两人,也是他私下委托……”
旺福的掷地有声的证词在此处戛然停止。
而在这之前的刹那,林幼月额间的神经毫无预兆地紧绷成弦,突突直跳。
电光石火间,只觉身后一道强悍之力将她猛地拽住,视线瞬晃,下一秒居然回到了宿钰身边。
林幼月一愣,又定定回神。
方才声情并茂诉说苦楚的旺福此时表情凝住了。
他那粗粝僵硬的面孔赫然浮现两道细密的竖线,两条细线自上而下,贯穿整张脸。
而后,身体像是被什么极其锋利且迅猛巨刃切割了般,慢半拍地,缓缓裂成了三瓣。
鲜血混着不明之物哗啦啦淌下,浓烈的血腥扑面而来。
这变故实在来的太快,大多数人都未能第一时间反应。
“这一个个的,全是些没用的废物。”男人阴鸷的笑声将众人滞缓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迈着大步进入众人视野。
原本簇拥着李垦的那五名修士身体纹丝不动,脸上或梗着惊骇,或凝着怒意。
一道道贯穿躯体的切痕无声咧开,自脖间通向心脏,血瀑“唰”地喷涌迸发,顷刻在客栈内形成密密麻麻的红雨。
李垦早已不似人类。
双手不知何时变得奇长无比,小臂齐齐化成削铁如泥的弯刀,锋刃闪烁的寒光沾着温热的鲜血,看得人胆战心惊。
他五官扭曲又抽动,须臾变成了另一幅截然不同的陌生脸孔。
黢黑的瞳子覆满了整双眼眶,轻扫一圈,只听得浑浊的声音继续开口,“没想到,最终还得让我如此大费周章地动手。”
语罢,他的皮肤逐渐青白妖异,失去水分般枯槁,皮下筋脉继而暴起,形成一团团繁复错节的纹路。
一片死寂中,他体内骨骼传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咯”声。
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不过数息,已超过8尺之高,两根粗壮的森然白骨自背后兀地破皮而出,刺裂衣物,节节伸展,每节末端皆分化作与小臂如出一辙的锋刃。
极具诡异的气息悄无声息逸散开来,笼罩整座客栈。
空气瞬间仿佛被赋予了千钧重量,压得人呼吸艰难。
林幼月不是没见过更为震撼的场面。
那日在山巅与陆瑾之交锋的帝蟒远在眼前的魉鬼之上。
但她身体偏偏难以遏制地战栗颤抖,仿佛只要一眨眼,那把沾血的夺命弯刀便会瞬时降临,将自己冰冷地削成两半。
濒临死亡的恐惧侵占她全部思绪,绝望笼罩下,已然无法呼吸。
她空荡的脑海无端生出一种想要拔刀自刎,亦或者咬舌自尽的冲动,似乎只有如此,才能从中得以解脱。
林幼月深知那必然不是她真心所想,却似乎不得不屈服本能。
她唇畔翕动,双眸瞠瞪。
求生欲终究占了上风,像是横跨独木桥行人,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抓住什么,来支撑她摇摇欲坠的心境。
*
宿钰立于原地,那向来不可一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