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瞻怔怔站在原地,怎么就死了?
崔仙芝飞速伸手拍了拍他,沉声道,
“子瞻,你即刻带仵作赶往清水巷。陈才,你再去传薛寿来衙门!”
...
第二日这事就查得水落石出了,是王阿四的母亲陈大娘主动招供的。
王阿四当日看着血肉模糊的左腿,就已经生出了死意。
治是没钱治的,他一个不识字又废了腿的人,以后是没机会再挣到钱了。
于是,趁着女儿出去买菜,他悄悄告诉老母亲和妻子:
这腿要是去找薛寿赔钱,恐怕一文钱也拿不到,还要被对方再报复一回。
就算崔知县肯帮忙出头,他要真对上薛家背后的靠山,八成也讨不了好,就不用去连累人家了。
先前还了债,如今家里拢共只剩700多文,除了吃饭还要交租,多他一人就要多张嘴,还是他去死了最好。
哪知他妻子一听,立刻就说既然要死,不如两人一起死最划算,反正她病恹恹的也挣不到钱。
两口子嘀咕着合计了一番,竟然真打定了主意要去死。
原来,蔡相公上台后出了个新政:无亲可依的孤苦老人和双亲俱亡的贫寒孩童,可以找衙门申请进居养院,朝廷不但提供食宿,生病了还给请郎中。
两人不顾陈大娘的阻拦,叮嘱她进了居养院要替他们多吃几口饭,要好好照顾芳娘,就吞了买来药耗子的药粉。
陈大娘哭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大官人,老婆子我是恨不得跟他们一起去啊!可我家芳娘还小,不能没人管啊....”
李世民在文书署办好了任职,换上了统一的直缀衣裳,出来一看,公堂早被百姓堵得水泄不通了。
他挤在人群里听了一会儿,心口堵得发慌。
这地处东南的小县城,街市比贞观时的长安城更繁华,可是,就是在这样一个繁华的县城里,只需要两贯钱,就能逼死两条人命!
他正暗自愤然着,却听一旁的围观百姓高兴嘀咕起来,
“还别说,王阿四两口子的法子真不赖!一家只用死两个就能救两个,是很划算的呀!”
另一个百姓也压低了嗓音,
“哦哟,你们都听说了吧?年初那会儿,朝廷让衙门来收分摊的税粮,隔壁的钱塘县临安县多少人被逼得跳了江哦!可惜了,他们当日如果也用这个法子,兴许还能留下个血脉。”
一个中年妇人拿手揩了揩眼角,
“是有这回事!我小女儿就嫁去了钱塘,年初那趟全家都没了...”
有个矮个汉子费力挤进来,
“唉哟有这么惨吗?我看哪,是你们这些妇人家净瞎胡诌乱想!我就不信了,替北边分摊上一回税粮,还能把人给逼死喽!”
另一个老汉听了直瞪眼,
“呸,不信就滚犊子!哪个有闲心胡诌给你听?人家多交的只是这一回税粮吗?老汉我也有亲戚在钱塘,他家二十亩农田全被县里的官人给占去了!说好的只交三成租子,等把地契签好了,人家就改口要五成,不然就让他们赔钱,你还敢跟大官人斗不成?一年到头下来,哪有多余的钱粮帮北边?”
中年妇人立刻又红了眼睛,
“去年夏税的绢匹折变钱才刚涨,秋税又涨了运粮脚力钱,这回帮北边分摊税粮也是要多交一份运粮钱的...你们说说,我家五娘平时多机灵一个人,怎么事到临头了,偏还不如王阿四脑子灵光呢...”
场面短暂地安静了下来,很快,又有人庆幸着,
“还好富阳是块风水宝地,来了个敢跟上头硬顶的崔官人,不然呐,年初那会儿咱们县里,指不定也有多少人要跳富春江!”
李世民静静听着,眸光渐渐结成了冰。
占地的官吏,五成的佃租,动辄上涨的税赋,王家的两条人命,跳河的苦命百姓....
这还是富庶的江南之地,那么,其他地方的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