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个褐衣的中年妇人,妆容奇怪,头上没钗,耳畔没环,论长相也不像娄旦的亲眷。她身边也有几个护卫,只因娄旦挡在前面,楚琛便没放在心上。毕竟,从自己醒来时是扮作男人,便知穿来的这地界和前世的古代一般,默认由男性当家。
但在男性主导的世界,这位能携几个护卫待在人市的富家子,遇了事,却本能地去瞧那妇人,足见她也有不小的权势。甚至这人市真正的主事者根本不是娄旦——
——等等!李氏,方才是跪在那妇人脚下的!
“小郎君。”娄旦的眼睛已经转了回来,面上现出几分难色。“非是我不肯,只是你娘为救你妹妹,已献身做了舍身圣女……”
什么舍身圣女,不过给吃人寻个理由。楚琛心底冷笑,去看那素髻妇人。果然,娄旦尾音未落,那妇人目光移过,恰巧接道:“只是今日地母娘娘之意,却是不欲见骨肉分离。”
素髻妇人向前走了几步,身侧一低眉垂眼的护卫也随之而动。直至走到李氏跟前,素髻妇人伸手,慈爱地抚了抚李氏的背:“圣女,为何你还愣着?你生了个好儿子。”
自从发现楚琛,李氏的眼珠便错也不错地紧锁着她。此刻被催促,李氏恍然应了一声,便要来拉楚琛。楚琛扶住李氏,打量着这几个,和他们身后的更多个。
人市,倒和设想中的不一样。听不见什么悲惨呼号,也看不到什么横流鲜血。没有什么尸首堆积、公然卖肉的把戏,也没有什么冲天的怨气,只有与乡村大集无异的土地草棚,以及大量席地而坐的“货物”。因为都是人,因为全都饿,所以这些“货物”比起寻常动物还要安分不少,也没牲畜成群时特有的那股腥臊刺鼻。
清风镇没有城墙。
她要来人市救李氏,这曾经只是草市的人市位于清风镇边角,于是曾放直接给她分派了包括范阿四在内的五六十人。而她一路想的,也是怎样动手,怎样规避危险,怎样调配人手,受伤了该当如何……未曾想,人市这边先派出个放哨的,又派出个护卫。双方照面,放哨的见势头不对,远远的就跑了;护卫倒是叽里咕噜喊几句话,范阿四亦叽里咕噜回几句,她太紧张,竟忘了问他们说的是什么,只记得强调由她先去探探。
眼下李氏业已成功救到,比想象的顺利许多。范阿四当时说的是何种外语、未来要不要学,转头就可以问……
似乎,是可以走了。
可走了之后呢?把借来的人交还给曾放?但是若不走,不交,难道再学河滩边上,一番煽动?
她还能煽动得起来么?她能拿什么吸引这些人?
“小郎君还有何事?”娄旦笑着问。
楚琛沉吟道:“我初来乍到,还得想想。”
“……嗯?”
楚琛松开李氏,径自上前,一把把住娄旦手臂,低声问道:“人市这许多人,可是娄兄自家买卖?”
“唉,荒时暴月,见乡亲父老白白饿死,着实可怜,恰有贵人开荒,要用人,于是愚兄跑几趟腿。”娄旦悠悠一叹,又恍然道:“小郎君这般问,莫不是家中也缺人手?”
他看着她,楚琛看着他的背后。娄旦没说谎话。他也没有必要说谎话。人市散着的男男女女,个个都是青壮年岁,偶有几个矮小的,也是少年和小孩。只是,和他们正盛的年岁相异的,是他们一致的身形枯瘦,披头跣足,衣弊履穿,眼神茫然空洞。
这里差不多百余人,加她背后的五六十人,按理说足够互相勾连,将阻拦他们的一切踩成肉酱。但这人市,和河滩边的情形又不一样。娄旦身旁,一位比她高出一头半、宽出一倍余的护卫,自始至终缀在他们边上;而那神秘的素髻妇人,身边也散着一些人手——
——他们似乎都感受到了她这头人数带来的压力,哪怕只她一人上前,依然各个手按刀柄。
若是此时动手,她领的这帮乌合之众,能像上回那般,凭着人多势众,迫退这群更高级的打手与人牙贩么?还是能创个新,无师自通一下零元购,她挥手示意,他们直接洗了这人市?
想来也不大可能。
曾放分出青壮、由她带到此地的目的,定不全是为了帮她救出李氏,哪怕他口口声声,是赞她孝心,但,她能就此带了李氏离开么?更要紧的,若是她就这么离了人市,她背后的那些人还有理由跟着她么?而若看着不再像属于身后这伙蝇攒蚁聚的乌集之众,她和李氏又算得了什么?是一老一小两个随时可欺的女娘,还是两头行走的两脚羊?
如此动乱之时,要想保住自己和李氏,要想最后结局不在别人胃里,必须拥有能调控群体的力量,并至少拥有两三个直接服从意愿的人手……哪怕只是看着像。
可是,人从哪来?他们又为何愿意听她命令?
“小郎君?”娄旦在问。
“我家中……”
“嗯?”
“说是缺人,却也不是那么缺。”楚琛深吸一口气,扯着娄旦,往远离那素髻妇的地方带过几步。娄旦的护卫依然缀着。她之前为此深感可惜,但现在不这样。
要达成合作,自己不能完全是饥民头目,也不能完全是屠户之子。自己得像个所谓的郎君,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