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楚琛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骨髓深处涌出,霎时漫过了脑内两段记忆相撞的不适与腹中灼灼如火的饿意。
已知,她在生病。
已知,此地正在闹饥荒,到处是逃荒的饥民。
已知,她背后的破布袋算她家此时全部资产,而她身处荒郊野外,周围没有市集,李氏给她树皮糊吃时用碗,给她带老鼠时却用罐,离开前什么都没带,甚至把既算财物又能防身的刀给了她,要求她至少等到明天。
由此可得可能性一,李氏听从她的建议并尊重她的选择,但或许出于本地习俗,希望她自戕前能吃最后一顿,并在阳光下上路。李氏的离开,是不忍,是投往有口树皮草籽之类的去处,也可能是暂时敷衍女儿、实际去寻找食物。
可能性二……李氏确定在自己离开到明天这段时间内,必会有让女儿的生命得以延续的机会。
平日里,机会是虚无缥缈、难以定义的东西,而目前,能被称作机会的东西非常直观:食物。
但,这四野茫茫,食物能从哪来?既知必有食物,李氏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非把她留下、非要她等到明天?
楚琛凝视着那三个慑于她手中尖刀后退、双眼却仍直勾勾地望着她怀中陶罐的饥民,所有的疑问与细节在脑海中重新排列组合,融会贯通,组成一句恐怖的诗、一个恐怖的可能——
母女年饥同饿死,不如母向菜人市!
大饥的时节,为了让孩子活下去,做母亲的愿意将自己当作菜那样卖掉,给孩子留下生机……要是自己真的听话地、傻乎乎地在这守到天明,晚上她碰到会是什么?是一碗肉和一位持肉而来的所谓好心人,还是几个循着李氏暴露的坐标而来、打算把她一锅煮了的饿鬼?
“站住!”
楚琛嘶哑地开了口。她将陶罐以胳膊夹,尖刀换左手持,她的右手伸进罐里,抓出那只老鼠,直直举起,脚下再往前一步。
正在后退的饥民停住。他们看着她手里的鼠,她看着他们的脸——三个都是面黄肌瘦的中年人,过去过得没她好,以至于个头没比她这具身体高多少;现在的状态则没此前照顾她的李氏好,李氏是饿到浮肿,他们却面颊凹陷。从能被陶罐吸引又被尖刀镇住的状况出发,他们没有武器,没形成合力,不曾彼此交流;他们会遵循本能寻找机会,却依然能够被吓退。
所有信息综合计算,代表她能暂时安全地利用他们。即便他们翻脸,她也至少能拉一个垫背。
很危险。
可,若是李氏当真进了菜人市,那哪怕这三人只招得一人,这一人加她也足够赌上一把!她必须去试——眼下也没别的可选了。
“我,知道哪里有吃的。”楚琛缓缓道,“随我就食者,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