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忘川河边,彼岸花开。
一行鬼魂徐徐走在黄泉路上,慈祥和蔼的孟婆在前面引路,错开了押着恶鬼的无常。
少年负手而行,漫步在奈何桥边,对这一幕似乎是视若无睹。他一身暗纹玄衣,整个身影都快要融入暗夜当中,画楹忐忑地跟在他身后,恨不得自己马上跟着鬼魂的队伍去过奈何桥,就此消失在这鬼世间。
“没想到,地府的风景还不错。”
阴曹地府能有什么好风景,画楹干笑两声,追上两步,与他并肩而行:“奚风,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这里阴气最盛,你不应该来的。”
被她叫做奚风的少年,依旧云淡风轻地:“你在这里躲了三百年,才知道阴气伤身?”
“我……我只是受伤了,在这里养伤,没有躲你,绝对没有躲你的意思。”
“那就是见着什么丢三落四的小仙君,舍不得回去了?”
画楹连忙摆手,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着:“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少年定定看着她,半晌才道:“以前出来玩,顶多三五年就回,那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久不回?”
等不到她的回答,他又一字一句说:“画楹,你三百年没有看过我了。”
画楹:“……”
可以说,画楹这张嘴,真的是走遍天下都不怕,但是她还真有说不过的人,就是奚风,奚风还是奚风,和从前一模一样。她就知道,只要一出冥界,立即就会被他找到。
奚风于画楹来说,是一个特别的人。
魔族的奚月公主殒身后,她的兄长玄夜耗尽心血为她重新做了一个肉身,虽然画楹也不知道,公主的肉身明明还在,他为什么还要重新做一个。那时的玄夜像是疯了,他不停地招魂,公主没有回来,倒是把一干游魂招来了,这其中就有画楹,她常来,慢慢就跟玄夜混熟了。
这一熟就熟了很久,玄夜教她这人世间的道理教条,她听他讲公主的故事。
他称她为自己的家人。
后来,玄夜说,公主不会回来了,那天他带着她见了奚风。
奚风是玄夜钦定的魔君,魔族上下对他都很遵从,他长得很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长得好看的人她都喜欢,那日不知道怎么的,画楹看着少年矜贵的模样,看了又看,很高兴。
玄夜说自古以来,魔族上下,都是没有血缘的亲人,魔族尊上也是命定的孤煞之人,他希望奚风能够改变这个命数。
她说一定会的,她永远都跟玄夜奚风在一起。
玄夜说只有家人才能永远在一起,让画楹把奚风当成兄长,让她守护奚风。
那时的画楹问他,那他呢,玄夜告诉她,他命数到了。
开始她还不知道命数是什么,后来才知道,为了这具肉身,玄夜早已油尽灯枯。后来紫衣来魔族讨要肉身,玄夜耗尽最后的心血将画楹锁进了这具肉身里。
紫衣仙子当即大怒,将玄夜残余的灵识打散了,还倒打一耙说是画楹偷了魔尊送她的肉身,要将她的魂魄生抽出来。那时的画楹刚与肉身一起,突然从轻魂变成了人,就连走路都不利落,玄夜为了保护她就此陨落。
直到奚风赶来,才把她真正的救下来。
画楹与肉身融为一体,玄夜的消散,让她哭了很久很久。
她说玄夜死了,然而奚风却说那是他追随公主而去了。
她说她心好痛好痛,可奚风却说她这肉身都没有心,怎么会痛。
好吧,画楹慢慢平静下来了。那时候她以为,她会代替玄夜,永远守护奚风,就像当初她说的那样,她要和奚风永永远远在一起。
她和奚风同吃同住了很长时间,游历人间发现不妥,才分开了。
这一分开,画楹就开始了新的旅程。
后来她一次又一次地出来寻找玄夜被打散的灵识,奚风来寻她,二人差点折在伏魔山。
她永远也忘不了,奚风帮她在伏魔山捕捉到了玄夜留下的最后一缕灵识,他自己却被魔灵反噬重伤差点魂飞魄散。
有时候画楹总是想,可能玄夜说错了,她比奚风更像孤煞之人。也许她就不该有家人,谁靠近她,就会得到玄夜那样的结果,她才是孤煞之人才对。
她深感对不起奚风,要不是她,玄夜会一直守护他,现在玄夜不在了,奚风因为她屡次受伤也就罢了,还差点魂飞魄散。画楹把他背回去,走一路哭了一路,她回去把玄夜的肉身翻出来注入了他那缕灵识做成了傀儡,然后她趁着奚风没有醒过来,跑了。
其实画楹一开始想的是,相通了再回去,冥界待了三百年,结果她反而越来越想不通了,看多了爱恨情仇,越是亲人越容易反目成仇,越是爱人越容易恨其入骨,怎么做都是错的,她觉得如果最后和奚风也变成那样的话,那不行的。
那怎么行。
少女微仰着脸,看着他怔怔出神,奚风低眸看了她一会儿,先移开了目光。
幽暗的黄泉路上,有一处高台闪着微弱的亮光,哭泣着的鬼魂一步一阶往高台走去,他看见了,随手指了一指。
“那是什么?”
画楹终于换个方向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