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夜变得人心惶惶。
时间节奏愈来愈慢。
温眷禾的眼睛紧紧阖上,睫毛轻颤,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霍楚厌转头看向她拿着削刀的手,忽然一抖,削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水袖下滑,白日里的红现在变成了红肿。
霍楚厌忽然记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握着她下颌的手倏地放下,摩挲了两下指尖,从胸膛里掏出一罐药。
“此药能够消肿,你,你抹在手腕上,会减少几分疼痛。”
紧张感稍微降下,温眷禾慢慢睁开眼,闻到阵阵酒气,这才敢与他的双眼对视。
“大少爷,你喝醉了?”
霍楚厌摇头。
停顿一下,又说:“只喝了一点点。”
他重重晃了几下脑袋,想把异样的难受感驱逐。
“好吧,多喝了一点。”
温眷禾细细观察他的表情,这人眼神迷离,且不能长时间聚焦。
可体态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挺胸抬头,气势不减。
讲话音色倒比平日温柔几分,定是喝了不少酒。
“我……我的耳坠坏了,找了好久才在抽屉里摸到一把削刀,想着重新修复一下。”
“怎么修?”
“没成功。”温眷禾说,“反倒是被我搞砸了。本来上面有三颗白玉,现在只剩下两颗,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霍楚厌朝她身后看去,想弯腰帮忙寻找,可眼前景物纷飞,只能作罢。
他晃了晃脑袋:“别找了,明日我叫人帮你。”
温眷禾这才看见他的手受伤了,虎口内侧有一条长长的血痕,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她鞋上。
晕染在水粉色的面料上,仿若一簇又一簇的食人花盛开,一口吞噬猎物。
尽管内心极度反感,但此刻万万不能开口。
这人城府极深,如若是装醉定能识破她的谎言。
但若是真醉的话……
大少爷夜半醉酒,无人看管,一不小心溺毙在鱼池之中,是不是也能说得过去?
短暂的时间里,温眷禾将前后期要做的事情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跳加速。
“明日我叫白心帮我找,有劳大少爷费心了。”
温眷禾倚在桌上,悄悄回手摸到烛台。
烛台是青铜的,耐用又好握。
趁霍楚厌闭着眼睛轻揉额角时,她吹熄蜡烛,抬起手臂——
就在这时,孙慎的声音传来:“将军。”
咣当一声,烛台从她手中脱落。
孙慎走进来弯腰捡起烛台放置好,对温眷禾说:“大将军今夜酒醉,叨扰温姑娘休息了。”
“无碍,”温眷禾微笑,“快带他回去吧。”
孙慎正要扶着霍楚厌离开,偏偏见他睁开眼,指着地面吩咐道:“你,帮她找找耳坠上的白玉。”
孙慎只能先让霍楚厌坐下,蹲在地上替温眷禾寻找白玉。
先前落在地上的血迹闯入眼中,孙慎看见了霍楚厌手上的伤口,急道:“温姑娘,你房中有止血药吗?”
温眷禾摇头:“药平日都是白心拿给我,房中没有,怎么了?谁受伤了吗?”
“将军应是不小心被利器割破了手。我先扶他在床上休息一下,再去找药。”
孙慎快速跑了出去,房间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霍楚厌在自己的东厢房辗转难眠,却在南房悠哉入梦。
温眷禾静静地看着他,她想,现在是个刺杀他的好时间。
可惜,孙慎很快就会回来。
她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将一个醉酒之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拖到鱼池。
刚刚也是想当然了。幸好孙慎过来,若是再早一步或是晚一步,都将铸成大错。
喉咙里似是哽了一块冰,吐不出又咽不下,只能等它一点点融化从眼中流出。
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害死你的人就在眼前,我却无法为你报仇。
像小时候那样,你学一个针法只需要一刻钟,而我却要用上一天。
你那样冰雪聪慧,为了几两碎银落入这种人手中。
真是不公平。
孙慎在药房找来了一些纱布和药,回来的路上急了些,温眷禾远远就听见他的脚步声。
拭去泪水后,问:“大少爷伤得很严重吗?”
“也不算是太严重,温姑娘你且坐着。”
温眷禾看着他忙碌,一会儿将药瓶踢翻,一会儿又不知盖子放在哪里。
足以可见他并不精通药理,也不知是什么功效的,只将粉和膏通通倒在霍楚厌手上。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又对纱布犯了难。
缠了半天也没系上,反倒是把药都蹭了下来。
无奈只能求助温眷禾:“温姑娘,能否帮将军包扎一下?”
温眷禾本来好好地坐在一旁,突然被点到名字,抿了抿唇说:“孙侍卫忘记了吗,我看不见的。”
“我告诉你伤口在哪里,这是细致活儿,我实在是不会缠。要是因为我耽误了将军练剑,可是天大的罪过。”
他摆弄着几乎要打成死结的纱布,将温眷禾带到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