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疃眸里就染上一层浅浅的笑意。
“不错,朕当日来寻尚宫局的名册,的确是为了寻你。“他承认得坦然,“你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个秘密,朕不想让其余人知晓。”
寻她?
蕴因得到了料想中的答案,思绪却愈加混沌难明。为何要在宫里寻她?他是怎么知晓自己如今身在宫中?当日兵难来得突然,她流落在外除却身份文书与几两钱财别无他物,更不认识什么亲戚熟人,连她自个儿都没料想到,她会被采选入宫……
至于周瀛口中的不想让外人知晓,她倒没深想。她本就只是乡绅之女,二人云泥之别,或许在他看来,当日二人间有过一段情愫已然是堕入凡尘般的不可料想,更遑论后来有萧家那档子事,他只怕更觉丢脸,不欲让此事沦为宫内外谈资。她张口还欲再问,作答的人却不再开口,倒是行至她身后,手掌托着她的腰肢往前轻推了一把。
蕴因怔怔回神,便见前头已然是上楼的台阶,明白过来他是要自己引路。心中不免腹诽,此人架子愈发大了……阶面狭窄仅容一人通行,蕴因提着裙摆走得小心,生怕跌了一跤在这人面前丢了面子,一心只顾着脚下,自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天子紧紧跟随着,始终与她只隔两阶,双手搭在两面的扶杆上,将她全然包裹在自己的安全范围中。明明是保护的举动,他浅浅地笑望着女子纤细娇弱的背影,却分明是仰望的姿态。
好不容易上去了,蕴因才微微出了口气。
前行几步,便见西面摆了公案桌,笔墨纸砚、果露糕点俱全,旁设贵妃躺椅,菱窗被支起来,一阵柔软的风吹进来,倒并无甚么热气。
“年幼时经常一人来此读书,母后听说我喜欢,便在此处设立了书案,只供我一人用。”
或许是来到了熟悉的旧地,年轻的天子不再用君臣之别束缚二人,他神情闲闲地在躺椅上坐下,自在地取过紫金壶斟了两杯茶,指向桌案侧的太师椅:“坐。”
比之外面,周瀛对她的态度温和了很多。
蕴因的心也渐渐变得平和,她依言坐下来,张望四周,轻声问:“这些书,陛下都看过吗?”
她自小对读书没什么兴致,后来被他赶鸭子上架般地逼着学了一些,每每心烦意乱,难以安宁时,倒是会想起捧一卷书的好处,苦心孤诣地谋来。
“三年前,那时陈设的书,大抵都看过。“男子笑了笑,开口没什么炫耀的语气,却已引得旁人生出望尘莫及的卑劣感。蕴因微微垂下眸子,接过了那盏茶,却没什么动作。近日他所作所为,所言所诉,似乎都在隐隐透露着,他对自己,并非丝毫不感兴趣。
但从前的书生阿砚,她可以放肆地要求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的周瀛,却是生来便是天潢贵胄的上位者,如今虚设的后宫,皆是为他日后娶妻纳妾准备的住所。在她心里,他仍然皎皎如天边月,可他怎样看她,她却琢磨不透。特意找名册来寻她,究竟是为了报复,还是在意?若是报复,如今驱遣她为奴为婢,也不过如此。毕竟,她也早不是两年前那忍不下一口气,非要同继母当面锣对面鼓的陈蕴因了。这点闲气,她尚能忍受。
若是在意她抿了抿唇。
她心悦于他,却不愿与旁人共享夫君。更遑论,在他心中,或许自己还没有徐宛秋,他那个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表妹重要。
“在想什么?”
蕴因摇了摇头,掩饰眸中的复杂神色,起身岔开话题:“陛下今日想看什么书吗?您只管说,奴婢替您寻就是。”眼见着能从他身边袅袅而过,却忽地一个趣趄跌入他怀里。并非是她故意装傻扮蠢求得天子怜爱,分明是眼前这笑得促狭的男子故意使坏,趁她迈步时一条腿倏尔缠进两足,勾挠着她的腿腹,她毫无防备之间便立时中招,站也站不稳,懊恼又崩溃地跌坐在他膝上。
偏还要被这人取笑:“果然是三脚猫功夫。”蕴因气急,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起来,反被这人箍着腰肢禁锢得越发紧,眼看着这气鼓鼓的小猫儿大有骤然发作挠花他的脸的态势,他才空出一只手来,自然从容地从旁边的桌案上取来一本书递给她:“何必这般麻烦?朕就想读这一本,你念给朕听。”
那声音低低的,带着四五分的喑哑,热气扑在她脖颈间,钻入她的耳朵,渗入她的肌理。
她的脊骨莫名麻了一下,瞪大眼地看着他,见他隽逸儒雅的面庞沉稳,轻声低语,似是极为温润有礼,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教她写毛笔字的周砚………回神的刹那,她的脸颊发烫,登时从他身上爬起来,犹如遇见了洪水猛兽般。周瀛将她的神色动作瞧在眼里,眸中笑意更深。小宫女端正地重新在太师椅上坐好,手捧一卷书神色认真地看着,沉吟片刻,却升出几分兴致来,流畅轻松地读了起来。却原来,桌上的这一册书,讲的是志怪轶闻,并非正统史书与经文。
她在整理紫宸殿的书册时便对这些东西颇为感兴趣,乍看之下,比坊间卖给豆蔻少女的话本子还要吸引人。不曾想,藏书阁二楼的桌几上会摆着这样的书。
周瀛靠在躺椅上,耳边是年轻女子温柔舒缓又镇定有力的声线,眼前浮现出的却是无数个午后,他枯坐在此处潜心苦读,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