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宫门落锁前,怀述回到了慈寿宫。
“太皇太后可歇下了?”他拉了个小太监,低声问。
小太监见是他,谄媚地喊一声怀公公,道:“没呢。”想了想,又道:“今儿是李公公当值呢。”
掌事太监李质朴与怀述之间不对付,这是慈寿宫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的事情。有心人自然知晓,根源上是李质朴倚老卖老,见怀述根基尚浅便排挤打压,然而后者却并未坐以待毙,这一年来身上担的重要差事反倒有隐隐压上李公公一头的意思,可见太皇太后之倚重。
尤其是这掌选司寝宫女一事,娘娘可是全权交由了怀公公来做,听闻为了之事,李公公气得碎了一套名贵的茶具呢!
闻言,慈寿宫无几人敢怠慢的怀述却是眉头紧锁,低头思忖片刻,到底抬步往太皇太后的寝殿去了。
他远远望着,里头灯火通明,瞧得出贵人尚且没有安寝,但殿门却已是紧闭着,表明太皇太后此刻已无意再见外人。
门前垂首立着两个小宫女,见他来了俱都低声问好,怀述颔首,抬手叩门的当间,忽有人伸手拦住了他。
怀述眉心拧着,淡淡地回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年长些的太监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开口道:“怀公公伺候娘娘也有年头了,怎么这般不懂得规矩?娘娘这些时日心里难受着,好不容易今日准备多休息片刻,怎么好搅扰她清净?”
说这话时,李质朴扬着下巴,颇有几分颐指气使的意味。
怀述早就习以为常,不怒也不反唇相讥,只平静道:“李公公教训的是,只是紫宸殿那头刚收了那几个宫女,有些要紧事,倒是得让娘娘现在就知道。否则万一误了事,奴才担不起。”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李质朴反倒不好说什么了。毕竟,谁都知晓太皇太后对这掌选司寝宫女一事的重视,旁的阿猫阿狗,恐怕这辈子也难听到娘娘垂训半句。
他咬了咬牙,最后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人放了进去。
怀述抬起眼,微微吸了一口气,眼前是女子讲述时忍不住低声抽泣的模样。
那条路那样难走,他本也不情愿让姐姐去。可瞧见姐姐未能夙愿以偿,被徐姑娘横插一杠后那样伤心的模样,他便又改了主意。
她那样好,一切想要的,都该被她拢在手心里才是。
太皇太后正拿着个玳瑁眼镜歪在罗汉床上看书,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并未对今夜之事有半分期待。
瞧见他弯着腰进来,倒是惊讶地挑了挑眉:“什么事?”
年轻的小太监抬起头,面上俱是愧疚与不安:“奴才无能,送过去的人没能成事……”
太皇太后笑了笑,这也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没想到,平日里瞧着最机灵的怀述今日竟然巴巴地送上门来讨罚。等到明日,什么结果她自然都已心知肚明。
谁知,内侍又迟疑地开口道:“娘娘,其实,今夜陛下已然留了一位宫女侍寝。只是……”
烛影跳跃间,太皇太后的身子在对方的讲述中逐渐坐直了,在听到小宫女颓然无功地出了紫宸殿后,将手里的书放在了桌案上,淡淡道:“哀家知道了。”
徐氏的侄女钦慕皇帝,她一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那小妮子还胆大包天到驳她的面子,冲到紫宸殿去夺人。而皇帝,竟也默许了她这种行径?
她一时间又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徐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了,难不成,还要再出第二位?她这个儿媳妇,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
至于那名被皇帝瞧上的宫女,她倒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些时日同她这位嫡长孙打交道,实在是觉得其在政务上油盐不进难以拿捏,另辟蹊径走了女色这条路,倒是很快取得了些效果。
这么一看,男人果真也都是一个样。所谓的不近女色,清正自持,不过是拿来哄骗外人,标榜自个儿的手段罢了。今夜既然差点收用了一个宫女,那日后自然有可能收用旁的人。那宫女美则美矣,可大黎朝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日后选秀一开,得用的自然也数不胜数。
前一句话将逐客的意思表露无疑,然而怀述却仍旧没有走的意思。太皇太后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微微拧起眉头。
“奴才该死,关于那宫女,其实有一事欺瞒了娘娘……”
闻言,老妇人看了他一眼,神色严肃冷峻。
怀述跪在地上,一副头也不敢抬的样子,低沉道:“娘娘,那名宫女,其实不是襄太嫔宫里的人,而是钟粹宫的人。”
此言一出,太皇太后的面色彻底冷凝了。她眼皮也不抬,笑了一声:“这么一说,如今你竟然联合吴氏宫里的人,来诓骗我这个老人家了?”
若是有熟知其脾性的人在,一眼便能瞧出这尊贵的老妇人是动了真怒了。
“奴才不敢!”怀述连道,“奴才此生受过两次大恩,一次是娘娘您的提携之恩,另一次,则是前几年蒙受了那宫女的救命之恩。若为一己私心,奴才实在不敢犯此死罪。只是那宫女样貌出众,心思玲珑,若能为娘娘所用,实在是一举多得,既能帮娘娘完成些许心愿,也能全奴才小小私心。奴才这才铤而走险,冒险一试。”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