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倾,蕴因便听着殿外似乎有低低的私语声传来,虽听不分明,却大抵能猜出在说些什么。
圣驾原是准备临幸一名司寝宫女,如今却被什么徐姑娘截了胡,这等争风吃醋的事情就是放在先帝那时候也是难得的稀奇事,更遑论如今后宫空虚的新帝。
她无意让旁人看笑话,趿着鞋将衣裳穿戴整齐,想了想,过了一道珠帘,抬步往方才周瀛离开的方向去了。
紫宸殿的□□有一座花园,先帝题字命名为清辉,盖因月色如练时,树影重重,满园清辉,别有一番意境在。
穿过一道回廊,依稀能听清男女的谈笑声,明知是逾矩,此刻的蕴因却似鬼上身似的,不由自主地朝声源走去。
小太监瞧在眼里,正准备高声呵斥,却被一脸震惊的明胜捂了嘴。
“唔……师父!”
袁得力差点被明胜憋死,好不容易挣脱了却见自家师父仍旧愣愣出神,像是被什么吓住了似的,满脸的委屈就转为好奇:“师父,您这是……”
明胜回过神,看了他一会儿,叹气道:“方才那宫女的事情,你可别掺和了。”
袁得力眨了眨眼。
掺和什么?意思是,那小宫女打算偷听陛下和徐姑娘说话,他们也可以装没瞧见?
明胜表情复杂。
倒没想到,那位当真在宫闱里头,还就这么赶巧地被人送到了陛下面前……从前便是位喜欢搅弄是非的性子,如今人在宫里头,这往后,岂不是得被她捅破了天?
明胜从前没少吃过她的苦头,如今吃一堑长一智,再不肯沾染到里头去。
袁得力年纪小脑子转得欢,倒隐隐品出味儿来。
瞧上去,他家师父忌惮那个宫女,好像并不是因为福安呢……
明胜便见小徒弟嘿嘿一笑,挤着眼睛问:“只是这到底有违规矩,师父,您说要不要告诉福公公一声?毕竟这后殿的事情,都是他老人家管着呢。”
放在平日里,袁得力这种话定要被人说两面三刀、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此刻,明胜却没动怒,反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缺德的猴孙!”
“我可什么都没听着。”
听见这撇清关系的话,袁得力的眼睛却亮了起来,笑眯眯地一溜烟跑了。
方才还在心里嘀咕,怎么就让福安在陛下跟前得了脸,送了个能让陛下纡尊降贵宠幸的宫女去,谁知那老家伙贪心不足,一边巴着这个,一边还不忘太后娘娘那里的情分,两头都想讨好,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嘿嘿,他这就让他来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
月色正好,两人宽的石子路上,男子背手缓行,少女跟在后头亦步亦趋,时而仰起头露出温柔又俏皮的笑意,朱唇开阖间似有无尽欢乐。
当真是一副郎才女貌的好景。
蕴因立在月洞门前望着,夏风将她额角的碎发扬起,被遗忘许久的回忆便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雨丝细密如织,她艰难地握着缰绳冒雨前行,远处的屋舍檐角有大红灯笼摇曳。
越来越近了,她弯起唇角,近乎雀跃地驶停,跃下马去。
到了廊檐下,却见一陌生的青篷雕花马车停在门前,银色小牌上规整刻着一个“徐”字。轿帘被风卷起,空气中便多一丝女子胭脂的香甜气味。
她怔怔地看了一眼,并未多想,只携着满身风雨奔往归心之处。
隔着窗棂,却见原本日日都去的书房里立了位身姿窈窕的美人儿。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肤若初雪,眉若远黛,乌黑的青丝规规矩矩地绾成了高髻,鬓发上珠翠名贵至极,荼白的衫裙俱用金丝挑线,富贵难言。
仅是如此倒不足以让人却步,只那少女背脊挺得笔直,顾盼流转间有种寻常女子身上难见的骄傲之色,其人便越发显得光彩照人,所谓寒舍,大抵就是在这等如珠如玉的美人的衬托之下,才得其名。
她驻足在檐下,看得见那美人的一颦一笑如何动人,也看得见她快马加鞭赶回来见的少年人背对着她,温柔至极地亲手为那少女簪上一支点翠流苏凤钗。
“……好看么?”少女举着铜镜左瞧右瞧,语气娇羞。
“好看。”他答得很快,像是不忍那少女有丝毫的卑怯敏感。
此情此景,如何不让人叹上一句,佳偶天成?
事情已然过了许久,蕴因原以为许多细节她早已经记不清,可此刻想起来,竟连那时那支簪子上的点翠是什么样式都在眼前清晰可见。
原来当日那位徐姑娘,便是今日的徐姑娘。
那时她只是在想,徐姑娘如此富贵,他为了泼天的富贵不要她也是寻常。到如今才知晓,坐拥泼天富贵的人,明明是他。饶是如此,他与自己扮作浓情蜜意,难舍难分的时候,也未曾舍得给自己买上一支名贵的簪子,亲手替她绾发……
她恍然明白过来。
她从不敢去回忆从前的事,哪里是她因应下了婚约抛弃了周瀛而心存愧疚?分明是因他从未将她着意放在心上,她才赌气不肯承认……
年少时那场冒险的输家,是她。
“放肆!你竟敢在此窥视陛下?”
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