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接触下来才发觉,比起皑皑山上雪,他更似一池覆雪寒潭,初时只觉纯白一片,越相处便越能察觉到其中的幽深不见底。
他同她利用过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那些人或谋求情,或谋求色。
那么云敛呢?
她故意多次示弱,引起他的恻隐之心,这点恻隐之心果真能让他做这么多吗?
云敛谋求的,又是什么?
白穗注视着那张孤清如谪仙般的面容。
心思辗转间,忽而攀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凑近了他。清冷的沉水香欺过来。
她双目轻阖,贴着那片微冷的唇,蜻蜓点水般的落下一吻,唇瓣相触时,她能察觉到云敛身体片刻之间的微滞。于是她轻声道:“我所有,大人皆有,我又有什么能给大人的?”
如幽兰般的气息落在他唇间。
白穗感觉到腰后箍着的手臂愈发收紧了些,箍得太紧,甚至产生一丝疼意,她却当作不知,指尖慢慢抚过他肩侧的云水暗纹,柔声道:“云水纹是金陵云氏的纹样,那大人呢,大人便不曾有自己喜欢的吗?”
“我曾见过一个图案,只觉得与大人甚是相称,只配玉太冷清了,君子配香兰,我给大人绣一个香囊如何?”晚风吹着她杏色裙摆,与木槿色的披帛交缠着,衬得一张芙蓉面楚楚,美目如含秋波。
她像画卷中的月下妖。
说完后,白穗便抬起头等着云敛的回答。
视线相触的一刹,她才发现他一直在看着她。月色自枝叶缝隙中透过,落在他身上。
似乎要将那袭白衣一分为二,一半浸于月色,一半隐于昏暗。
离得近了,白穗才发现,云敛的左下眼睑处,有一粒极小小的红痣,那粒红痣将那张孤冷的面容陡然冲淡,衬得越发.漂亮。他有一张好看到极致的面容,若是他的身份再低一些,周身气质再消融一些,喜欢他的小娘子应只多不少。白穗将心中生起的异样压下,正要开口,便看见云敛忽而伸手。
如玉般的长指抬起了她的下巴,他盯着她唇间一抹晕开的艳色,拇指在她唇上缓慢地擦过,似乎要擦掉上面的口脂。白穗双唇被他擦得有些疼,微微躲了一下。却见他慢慢垂首,一霎间,白穗几乎要认为他要吻过来。却只是停在了她唇前。
云敛垂眼看着那双秋水眸,轻轻笑了笑,语气温润,“殿下说的是,除了自己,你又有什么能给我呢?”回到寝殿已是亥时。
室内灯火明彻,金兽内尚点着暖香。
寒风被隔于轩窗外,只闻更漏滴答。
白穗一路上神思恍惚,如今回到自己的寝殿,方才感觉一颗心落了回来。
她接过侍女献来的暖手炉,捧在手中驱散着周身的寒意,问道:"蝉衣回来了吗?”
“回殿下,蝉衣姐姐同殿下出去后便未曾回来。”闻言后,白穗不免微微蹙了眉,蝉衣只是奉她的令去差遣侍卫,此刻早该传完话回到寝殿,却迟迟未归。她抬头看着轩窗外浓重的夜色,心中难免忧虑,唤了个小小太监进来,吩咐道:“去寻一下蝉衣,若是没找到,便托夜半巡逻的禁军去找一下。
小太监称诺离去,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待沐浴后,侍女皆被遣退,内室一片静谧。白穗对着镜子梳理着刚绞干的长发,听着窗外枝叶晃动的细碎声响。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叫她无比倦怠。
太子之事尚未有定论,明天行宫上下怕是依旧气氛凝重。如此算来,她求来的这一趟倒不知是幸是亏。梳理完头发,白穗方将思绪收回,起身之时,却瞥见角落一点霜白色一一在那椿木月牙案上摆放着的,正是今日被燕廷丢掉的那件披裘。
她面色一僵,隔着四牒屏风,语气强作镇定地问:“何人送来的披裘?”
外间的侍女恭敬答道:“回禀殿下,是紫薇令大人那边的侍者。”
白穗微垂着眼眸,注视着那披裘上精美的云水纹,平和下来的心绪又乱了几分。
半晌,她吩咐道:“明日去东市寻个绣坊,替我买个兰花式样的香囊回来。”
次日清晨。
腊月里又飘起了大雪,银装已笼罩了乌墙壁瓦,霜枝累雪伏低。
行宫本就清幽雅致,此时天地皆寂,只闻簌簌落雪声。乌墙内,侍女在寝殿内多添了一座暖炉,一边点着银丝炭,一边同白穗说着今晨传来的消息。
圣人今晨下令取消冬猎,王孙大臣们皆留在行宫,不得私自返程。
太子之案尚未有交待,此事倒是在白穗意料之中。如今又落雪,车马难行,留在行宫倒不算坏事。
不久后大太监王行便来了归云殿,他将圣人的旨意传达后,才眯着一双笑眼,道:“说起来,奴才上一回见公主,公主才及笄,出宫后,倒是多年不得见了。”
这位御前颇得弘文帝宠信的大太监长了一张颇憨和亲切的脸。
但常年在弘文帝面前揣度圣意的人,自然不能以貌而论。白穗令侍女设了茶,浅浅笑着,“三年未见,公公倒是一如从前。”
王行闻言笑叹:“奴才早就上了年纪,看着皇子公主们渐渐长大,也不知还能伺候陛下几年。”
“我观公公倒是踔厉风发,